宇文章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头，试图保持清醒，但很可惜，这次半点用也没有。

宇文章的眼前出现重影，他面前的刺客此时在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好几重分身。

此时的宇文章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已经把他的衣服浸透了。

他时刻束的整整齐齐的长发，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割断了发带，乌黑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长长的一直垂到了腰间。

苏青看到有不少头发已经被鲜血染透，打着绺粘在宇文章的身上。

苏青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宇文章，在他的记忆中，宇文章似乎一直都是权势滔天，优雅从容。

苏青发现宇文章似乎格外注重自己的仪容，时刻都打理的特别整洁，所以哪怕之前在战场上，他也没有过这样狼狈。

但是此刻，宇文章却是这样狼狈的站在他的面前，苏清这才发现，原来，哪怕强如宇文章，也是可以被打败的。

苏青一边想着，一边缓缓的抬起手中的长剑……

宇文章此刻已经坚持到了极限，他现在，已经连站起来都十分的吃力。不得已只能双手支撑在剑柄上，这才能保持住站立的姿势。

宇文章冷冷的注视着刺客头领，他全身紧绷，就像是一头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却蓄势待发的猎豹，此刻的宇文章只能再出一招。

如果这一击不能命中的话，那么他与陛下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刺客头领也冷冷的注视着宇文章，方才忽然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只要宇文章还没有倒下去的话，就不能对这个男人放下戒备之心。

宇文章是个哪怕一脚踏在阎王殿里，也能够反手过来要他性命的存在。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角，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宇文章，只要宇文章一露出破绽，他就能一击致命。

他坚信自己才是这一夜的胜利者。

这时，宇文章的身形忽然一晃，刺客头领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毫不犹豫的欺身而上，长刀冲着宇文章的头颅斩了过去，他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兴奋至极的目光，他想：他赢了……

只是在他的刀马上就要挨到宇文章脖子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

刺客头领有些茫然的往下看去，就看到自己的胸口冒出了一支长箭。

温热的鲜血顺着箭头的方向喷涌而出，溅到了距离他不远处的宇文章的脸上。

宇文章被鲜血喷了个正着，但他却半点没有生气，甚至他的嘴角还微微往上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张留的声音在营帐的外边响起来：“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投降，本将军饶你们不死！不然的话，格杀勿论！”

宇文章想：终于来了，这次还是他赢……

只是他的这句话刚想完，他就觉得自己胸口的部位一阵剧痛！

宇文章茫然的往胸口的位置看过去，就看到一柄长剑的剑尖露了出来。

张留此时正好率领众将士们冲了进来，将士们手中拿着的火把，瞬间照亮了漆黑的营帐，也将营帐里的一切照亮了起来。

正好看到苏青把长剑刺进宇文章胸口的这一幕的张留不由自主的大喊出声道：“大人！！！”

那长剑猛地从他的身后刺去他的后胸，然后从他的身体中穿透过来，从前胸刺出，温热的血液从剑尖缓缓流淌而下，这是他的血……

他认得这柄长剑，是他不久前用脚尖挑起来塞给陛下的。

陛下……

宇文章不由自主的闭了下眼睛，他胸口的长剑又倏然收了回去，宇文章身体随着长剑的抽离猛然抽搐了一下。

宇文章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他杵着长剑缓缓转过身，看向他身后的人。

只见苏青正缓缓收回长剑，站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他。

宇文章看着苏青张了张嘴，却猛然喷出一口黑色的血液。

宇文章茫然的擦了一下嘴角，往四周看了看，只见散乱在地上的刀剑上在火把的光芒的照映下，全都闪着一抹奇异的光芒，他想：这些刺客的兵器上有毒……

他又看向他的陛下，只见之前一直用清澈见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陛下，此刻目光森冷，他的眼神深处似乎正燃烧着一把熊熊烈火……

“为什么……”宇文章喃喃的问道。

他每说一个字就有一缕黑色的血液顺着嘴角往下流，配着他此刻凄惨的模样，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

苏青听到了宇文章的问题，他面无表情的想：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是说你杀了我二十多次？还是说你在山洞里侮辱我？或者强迫我孕育子嗣然后把我唯一的妹妹嫁到东魏？

是说你砍断我的手脚筋？或者不顾我的意志把我带到北疆困在你的身边？还是吓唬我要掰断我的手指？

连同这次我被匈奴人抓走，受尽侮辱生不如死，虽然我知道非你所愿，但是不是也有你的一部分原因？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苏青无比痛苦。

但他张了张嘴，最后却都没有说出口。

他只对着宇文章说了一句话，他说：“因为我恨你……”

只这一句话，就足够了，虽然宇文章伤害苏青最多，但他终究也救过苏青。

是非曲折，恩怨情仇就跟人情一样，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是能够简简单单的就能拿来做对比的。

但是苏青恨他，恨到想杀了他，只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恍惚中，宇文章似乎从苏青的身上看到了先帝的模样。

宇文章先是一怔，接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极轻极轻的“嗯”了一声。

也许是人之将死，他的神情和声音甚至都能称得上“温柔”两个字。

“我跟你父皇……”宇文章开了个头，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卡了壳。

罢了，就这样吧，宇文章想。

他身体里的力气在这一瞬间全部流失，没了支撑，宇文章猛地往后倒去……

眼看着宇文章就要摔在地上，结果他的身后及时的伸过来了一双手。

张留飞奔至宇文章身后，在他摔在地上之前，及时的伸出手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