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福山苍凉的一叹：“我知道，妹子你要这么说就太不给我脸了。

郁家那两个老的，只宝贝他们老大那一家，我能不知道吗？

我就是心知肚明，这些年才不爱往人跟前凑啊。你们断绝关系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这事说起来有倪伟的错，我没好意思来见你们。倪伟被抓、被关、罚钱，那也是他该受着的……”

郁建华和李秋红齐齐松了口气，他不怨自己家就好。

郁建华递给他一根烟，问了问最近的事。

这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家最近好不热闹。

因为倪伟的事，倪福山觉得不能再让郁阿月管家了。

哪怕以后少做点工，也得把家中里里外外接过来。

于掌家就要清点财产，这下简直吓一跳。

他是个泥瓦工，除了因为天气原因出不了工，一年到头不敢休息，家里少说两三万块钱是该有的。

但他翻遍了存折，搜遍了家里的所有角落，竟然只找到五千来块钱。

他平时从不管家里的开支，但每个月拿回家多少钱还是有数的。

那是他攒着准备修房子，给倪伟娶媳妇的钱啊！

他急疯了之下逼问郁阿月，那个女人这才顶不住压力吐露事情。

原来结婚这么多年，她不仅每个月拿肉蛋奶回娘家，还几十上百块的拿钱给郁建国！

她坚持了二十年，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倪福山的爹娘当场就被气得病倒了。

倪福山气不过，找到郁建国让他还钱，但天杀的郁建国竟然死不承认。

郁阿月每次又是避着人给的，生怕让人知道，自己就把后路给堵死了。

郁建国那一大家子抵死不承认拿了郁阿月的钱，他倪福山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大老爷们儿当场都被气哭了！

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加上两个孩子的情况，他终于忍无可忍，决定离婚。

郁建华和李秋红听得唏嘘不已。

现在倪伟下落不明，双亲气倒在床上，家中多年积蓄化为乌有。

即便如此，倪福山把郁阿月赶出家门时还给了她一千块钱，连根手指头都没动她，已经十分顾念从前的情分了。

郁从心想起三姑郁小英回来那天，说在蓝城见到郁从波，郁从波想在那里买房。

当时他们还觉得仅凭断亲给的一万二，郁从波异想天开。

现在才知道，人家手里的钱应该远不止这些。

这些年郁阿月拿回去的钱，应该都被郁建国和宋淑兰攒起来留给两个儿子了。

郁从心摇了摇头，那些都是别人家的事了，她管不了。

她悄然靠近苏警官：“倪伟最后出现在哪里？”

苏警官对郁从心印象深刻，态度很好：

“就你们这里，山下理发店的洗头妹看见他上来，但没留意他什么时候走的。”

那已经是上个星期三晚上的事，到现在整整五天了。

他要是铁了心离家，现在都不知道走多远了。

郁从心觉得挺奇怪：“他走之前还专门来给我磕个头，证明多少还是念着父母的，就没留下什么音信？”

苏警官说：“留了个纸条，说是反正也读不了书，打工去了。”

郁从心摇头：“这不胡闹么，他还没满十六，哪个地方敢用他？黑煤窑还差不多。”

苏警官示意她小声：“所以么，那俩急得跟什么似的。”

郁从心噤了声，挺唏嘘的。

说到底倪伟也半大不小，要是出个好歹……

那也不关她的事！

都是他自己作的，加上自己爹妈管教不力！

见他们家问不出个所以然，苏警官说：“倪二哥，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倪福山点点头，跟郁建华说了声“打扰”就要走。

郁阿月再次想抓紧他，“他爸，你别扔下我一个人，我的钱都被偷了，我没地方住，也没钱吃饭……”

倪福山一个回头，凶狠的指着她：“那你回去找你爹妈啊，找你大哥大嫂好侄儿去啊！

警告你，再跟着我，老子就要动手了！”

他载着苏警官扬长而去，郁阿月瘫倒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依靠的藤蔓，只剩悲凉的啜泣。

天快黑了，四野乌麻麻的，李秋红开始张罗做饭。

郁建华让郁从心回去写作业，他自己则在那里站了很久。

不知何时，他点了根烟坐在门边小凳，望着越来越黑的天空。

无人理睬的郁阿月终于哭够了，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整理自己，就拖着两条腿想要走。

郁建华忽然叫住她：“等等。”

郁阿月麻木的、迟钝的回过头。

郁建华从堂屋拿了两袋饼干出来，又从钱袋里找出几张大面值的钱。

“拿去吧，找个地方住，再找个事情做。

倪伟不小了，既然躲着就是不想让你们找到，你……你照顾好自己，说不定他哪天就回来了。”

郁阿月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小弟……你还给我钱……给我吃的……”

她没抬手，郁建华把东西塞进她口袋：“走吧，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郁建华别过头，见李秋红看着外边。

四目相对，李秋红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她就当……没看见吧。

郁阿月喃喃自语：“谢谢你小弟……谢谢弟妹……我以前为什么猪油蒙了心，没发现你们才是好人……”

她神神叨叨的自说自话着往外走。

郁建华看着她的背影，沉沉叹了口气。

忽然，郁从心从他身后跑出去，追上郁阿月。

“给。”

郁阿月僵缓的低下头，看向她手心。

那是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瓶，里面装着浅褐色的液体。

郁从心把东西塞给她：“这是辣椒水，要是有人抢你的钱就对着他眼睛喷。

护好自己，别再被人抢了，也别再来找我家麻烦。”

“……从心……”

郁从心转身就走：“我只是想要一家安宁，可不是同情你，走吧，没心情听你废话。”

郁建华垂下眼眸，进厨房帮着烧火，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秋红……”

“别说了。”

李秋红将切好的肉丝倒进油锅，麻利的翻炒着。

“若是我的亲姊妹最后闹成这样，我也会很难过，甚至不忍心。

但是郁建华，你记住我们从前过的日子，记住你二姐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她现在看着是可怜，也磨灭不了以前做过的事。

我不反对你跟她们来往，但我再也不想在我自己的家里面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