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下回一定给。”

墨启回到客店，重新运转易水苍黄诀，把容貌伪装完毕后，这才推门而入。

“小墨眉，药买来咯，就这么点药，亏我跑了四家店。有谁在和我抢不成，晦气！”

床上，墨眉仍是不醒。

“还没醒啊，这都睡多久了？”

墨启一边把买来的药材投入丹炉，一边用气火焚煮，一边说道：“这城里尽是些庸医，单单靠庄小蝶，虽然可以护住墨眉的神海不散。”

“可这家伙实在伤得太重，那些儒僧说的没差，遇上这事儿，必须得找个大养气士的，拔了他最核心的一根道骨，找个良辰美景奈何天，给小墨眉你接上，这才能药到病除。”

“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就让我来当这个坏人吧。你说呢？”

这时，只听墨眉从床上挣扎起来：“墨启，我就算当个废人，也不夺人根骨。你可别害我。”

“你急什么，我也没说帮你去抢啊，这大养气士可不是大白菜。”

“墨启，墨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你把我送回易水去，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墨启听墨眉说得客气，这病样，想了想，深沉一叹：“好吧，明天我就送你回去。你在这楚地，原来还有朋友？”

墨眉犹豫着，还是没说出一个名字来。

“成！”

这一晚想起墨眉的事，墨启心底还是有些无奈。念叨起葬身水底的高易寒还有那衣老师，这两人真是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当日大水倒转，将周边的养气士全吞了个干净。墨启让庄小蝶驱使潜龙，翻遍整条河只就得墨眉，其他人都没找到尸骨，大叫邪门。

“高易寒啊，高易寒，你死得好惨哟！”

“不要再哭了。”墨眉被墨启气得大叫。

第二天一大早，墨眉用剑为拐，从床上爬起来。推门看见墨启，拜谢说道：“若非墨先生您，小女子我已经被鱼虾吃成了白骨啦，您的大恩大德，我绝不敢忘记啦。”

墨启看她神情做作，笑着说不必。

墨眉不知道当日墨启借命催动潜龙，这时分别在即，心中多了丝羞愧：“为了给我疗伤，不知墨启耗损了多少真元长气，看他这大半个月也都没有修炼。”

这才几日，今儿看墨启精神好了许多，心底夜欢喜起来，嘴上道：“墨先生，您还真是老当益壮啊，这气龙呼吸还比天高，如此绵长真是大海一般。”

“是我看走了眼，给您赔不是了。”她长长拜道，“墨先生深不可测，学到了。”

墨启既答应了墨眉，就雇了辆车，还请了三个养气士亲自送她出城南归。这些日子城中只有楚地逃难来，没有回楚地去的，众人看见这一旅人都觉得新鲜。

大道通往山林，渐渐变成一片山谷。不觉间天色暗淡朦胧，墨启瞧见前方有片梅林子，便在此歇息。

“我再送你一夜，明早咱们就山高水长，一刀两断。”

“早该这样。哼。”墨眉气得转过身去。

当晚无话。

这一觉一直睡到深夜，墨眉想起家破人亡，故国遥远，从睡梦中惊醒，起身看见墨启就守在林口。

她上前道：“墨启，你在听什么呢？”

墨启回头道：“你也听见了？是深山野人，他们在祭祀祖灵呢。我前次来赵地游历时，曾瞧见他们，真是稀奇，一个个猴子似的。”

那玄妙苍凉的低吟高喊响彻群山，一圈圈在林木间回荡。

墨启签过墨眉的手，两人静静得，一时也都听得呆了，直到那祭祀的火光熄灭。

这个时候天空还是一片灰蒙，墨启叫养气士们洗脸准备出发。

忽听得一阵迅疾刺响，却是异变突降。

无穷的气龙化为弓弩，连串打下，焚烧整座山林。那发动声有巨物撞击，从林缝石间蹿出无数龙头蛇尾，直朝他们的阵地打去。

“墨先生，有埋伏，至少是上百养气士！”

“修为都比我们高出许多，墨先生，这差事，就算你要了我的命，我也接不了了。”

养气士说完就想开溜，有一道合击气龙柱破开口子，直接将他胸口圆洞化，直挺挺栽倒。他旁边的人也不轻松，气龙被粉碎，全都中招。那种肌肉撕裂的声响不重，却极为骇人。

墨眉第一个反应过来：“墨启，是唐西达学。”

没说完墨启已经将她扑进了草丛，用宝笔藏住行迹，眉有疑色，这里离燕归城已是数百里之外，这些贼人石头里蹦出来的，竟然一路跟到这里。

第一轮气龙柱活下的那个养气士，他刚刚以长气为盾牌，就被第二轮气龙柱死死钉助，连带着树干上烧成灰烬。

对方人马，那以龙为箭的速度，远比他呼吸更快。

“墨启，你快回城里去！”

“小墨眉，这边走。”墨启从大腿抱起墨眉，挑着小路快逃。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追击，那些人似乎只用气龙为光柱远射，并没有近身肉搏的念头。

大概仍是在忌惮着，墨眉松了口气：“若非那群野人打鼓，今夜我们全逃不出来。”

“看来有人是不想我们走啊。这些燕归书生总来暗的，比北辰还要阴险歹毒。”

“这下麻烦了。回城的路肯定也被锁死了。往前走？”

墨启寻思着，听见对面草丛里有窸窣的声响，以为是追兵杀到。

半晌，只见一个披着人皮，裸露半肩，刺着禽兽的高大地佛走了出来，冲他们吐了口口水。人型地佛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物事，淌了一路。

墨启看来者不善，问道：“这猪头是？”

人型地佛背后，藏着一处圆洞，里头是个侏儒，嗓音细而尖：“墨启墨先生，在下大赵重学相夫金，我家校长有请。”

大赵重学？墨启知道想起方才的偷袭，一笑道：“原来这样的大礼仪，是你们重学的待客之道，好说好说，来日必有回报。走了，小墨眉。”

墨眉被长气压制，撑得久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相夫金见墨眉脸色苍白，真气紊乱，不由问道：“两位方才受伤了？”又出手将墨启前方挡住，摆出了一副不相让的架势。

“我这妹子，引天地灵气入神海时，贪快出了点岔子，不是什么大事。”

“原来如此。”

墨启抬高声音道：“好狗不挡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没空去你们学校讲习。”

“我大赵重学人人仰慕墨先生的学问，还请先生一定赏脸。”相夫金见墨启无事，这才放心，他将手里那物事往山涧一丢，不屑地道，“哪来的老鼠，敢暗害盖先生。算你们跑得太快！”

墨眉轻轻一谢：“今日劳烦贵校出手。可我们刚刚收到师命，现在必须连日赶回楚地去，这份恩情只能日后报答了。”

相夫金见二人要走，催动了人型地佛：“墨先生前次出手害了小文圣，又在秋水原败退王武安，如今天下儒僧都齐聚白鹿城，要找墨先生的麻烦，先生以为就这样能一走了之吗？我校院长真是替先生寝食难安，今日还请墨先生一定要随我回去，一同研讨这机关地佛之术，好为日后作打算。”

“若是我说不回去呢？”墨眉刚刚说完。

相夫金的眼睛就瞪了过来，身下地佛挥舞间充满了威胁：“这是大人之间的事，自与墨先生相商，哪有你这小娃娃说话的份。”

“放肆！”墨启喝道，“这姑娘是易水的传人，她不能说话，还有谁可以说话？”

相夫金见墨启对墨眉如此敬重，只得暂时道歉。

相夫金再三说道：“墨先生，这边来吧，我校院长、教授们都在等着您共商大事呢！”

“你们竟敢！”墨眉怒气涌上来，又要牵动伤势。

墨启用手拍了拍她，和蔼说道：“既然这大赵重学如此盛情，那小墨眉，咱们就去看看吧，楚地的时再缓缓不及。”

相夫金以为墨启怕了他，脸上划过一丝得意。

墨眉无奈道：“听墨先生您的呢。”

相夫金差使着，又走出许多大赵学子，由小人型地佛充当车马，朝着来路折回去。

“等等。”

“墨先生有什么吩咐？”

墨启先让把那三个惨死的养气士埋了，相夫金很快答应。

他就坐在地佛的肩膀上，遥遥看着那三个坟头远去，忽然有些感伤：“早上他们的家人还来相送呢，这短短一日这三个好汉子就丢了性命。”

墨眉喃喃说道：“他们是什么人啊，是什么人啊？”

相夫金这个侏儒叫起来，跳过来：“他们当然是江湖人。墨先生，我校的校训就常说，这炎汉天下是个大江湖，而这些一二锻的养气士，就是在江湖的江湖，水底的水底。”

“明白了，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