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楼二楼的雅间里，几个大汉正正襟危坐，等戴着斗笠的男人进门，立刻起身招呼道：

“大哥。”

男人摘下斗笠，露出清瘦蜡黄的一张脸。任谁看了也不会把他跟山寨的老大联系起来。

他们多年前就脱离了雍州境内的蛮族部落，而是带着一小支队伍在新野郡城外的一座山上安营扎寨，发展为了独立的势力，唤作黑蛟寨。

事实上，蛮族并不像境外的那些一样，他们跟汉人的长相区别不大，只是从先祖之时就居住于乡野山林，没有接收到中原的文化。

他们的语言文字与汉人无异，但却有自己独特的习俗和部落文化。由于不通周礼才被称为“蛮”。

蛮族人生于山林，善于捕猎却不懂农时节令，在远古时很适应生存环境。可到了现在，人们焚毁山林开荒种地，天气也不如从前湿热，丛林中不再有肥硕的野果，野物也有被打完的那一天。

官府多次招安，但蛮族就是不愿并入族群，依旧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活，等自己饿肚子了，便下山偷盗。

这就导致汉人越来越厌恶蛮人，两边矛盾激增，从前的偷盗也演变为了抢劫，在长期的不良引导下，如今便是抢劫财物吃食还不够，必得顺手杀人放火才开心了。

原本黑蛟寨在新野一带也算是土皇帝，城里的守军兵力不足又人心散漫。纵然新上任的郡太守有心治理，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收获成效。

没想到去年朝廷调任了一位亲王坐镇雍州，不止接管了州郡大权，还在雍州境内组起了一支军队专门对付他们蛮族部落。

听说他之前在秦州就剿灭了不少部落，本以为是一位神武的将军，没想到这位打得秦州蛮族四处逃散的武陵王居然才是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他们压根就没把武陵王放在眼里，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

最先遭重的是襄阳郡的部落，三天之内竟被完全击溃，有人逃到黑蛟寨求生，他们才听说了这件事。

那之后昌木狄才对这支荆雍兵重视起来。

经过他们的查探，新野城外也驻扎着军队的一个小队，而且正在招募新兵。

在听说荆雍兵的傲人战绩之后，新野城内的青年都对加入这支军队抱着极大的热情。他们已经受够了蛮族的欺辱和凌虐，百姓急需一个人带领他们结束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这对黑蛟寨和整个雍州的蛮族部落都非常的不利。

原本他们也都只是普通的部落，体格凶悍，性情暴虐，但并没有出色的谋略，也没有特等的武器。

从前能够压制官府靠的是蛮力和威吓。官府的老爷们往往胆小懦弱又腐败不堪，根本没有心思也不愿意花费银钱去加强守军的军备与战斗水平。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少会与官兵正面冲突，而是劫掠零散的村落，或是趁城中守军不备才会入城洗劫。

如今的形势对于他们来说非常不利。

武陵王有钱和精力组织军队，又因为之前攻灭秦州的蛮族而声望高涨，如果成功让他组建起一支数目庞大的荆雍兵，那么他们的覆灭就在眼前。

眼见主动投军的人越来越多，昌木狄终于坐不住了，传信让山寨的诸位首领进城一聚。

“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你还是第一次把俺们都叫进城呢。”

没有人知道，黑蛟寨的老大居然一直隐姓埋名生活在新野城内，还开了这一家酒楼。

新野城的官兵的一举一动都在春香楼的监视之下，他们甚至会故意放出假消息迷惑官府，所以刘琮才会每一次都扑空。

“自从征兵的帖子发出来，城外的军营每日都有人加入，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昌木狄面色严肃，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

“老三呢？”

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回答他说：

“他啊，肯定又去红花楼找他相好的去了。嘿嘿嘿。”

他脸上横肉随着笑声一抖一抖的，说完还猥琐地舔了舔嘴唇。

“混账！”

随着昌木狄一掌拍在圆桌上，胖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手忙脚乱地扶起倾倒的酒杯，讪讪地说：

“大哥，你别发火啊，咱们说咱们的，一会儿我转告他就是了。”

“个个都是饭桶！遇着你们，那刘琮想不成事儿都难！”

昌木狄当初带着人离开大部队另起山头就是因为看不上原先的首领，一群酒囊饭袋的废物，迟早被官府剿杀殆尽。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当初在秦州打赢了还不是因为那边的独眼自己不行，他如果敢动咱们黑蛟寨，老子一拳头下去，保管他再也起不来。”

黑胖子不甚在意地嘟囔道，被旁边的人拍了拍肩膀。

“好了老六，好好听大哥说。”

昌木狄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看着面前这一群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兄弟狠狠叹了一口气。

“你们知不知道，还有两个月就要入冬了，咱们山上有粮够几百号人吃吗？”

“大哥你这酒楼赚的钱能买些粮食，再在城里随便几个大户家里拿点不就行了，往年不都这样吗？”

“往年都这样，今年不行。”

众人惊讶地看向昌木狄，他面露忧色，声音沉沉地说：

“我收到消息，刘琮已经严格在监控各个粮店的出货情况，不只是新野城，整个雍州甚至隔壁的各州都一样。”

“像这种酒楼日常经营购入的米、面、菜肉都有人记录。我根本没机会屯粮，把钱拿去其他郡城也是一样。他就防着咱们这招呢。”

黑蛟寨的各位当家的面面相觑，没想到武陵王居然来了一手釜底抽薪，他们不能大量买粮食，一次买一点运出去也会让人生疑，竟是被堵死了。若是因为运送粮食暴露了山寨的位置就更加得不偿失。

“咱们只能抢粮食，而且是抢军粮，抢官粮。”

“啊？这……”

刘琮想要斩断他们黑蛟寨的后路，那他只好趁其不备正面进攻了。现在新野城的军队还尚未完备，这是最好的机会，不仅可以解燃眉之急，还能打击刘琮的威望，让新野的百姓对荆雍兵失去信心。

刘琮一定不会想到，他会堂而皇之地对官兵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