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身上的衣裳洗的都发白了，却都很干净，只倔强的守在车前。

见到蔷薇下马车，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小点的女娃娃约莫才三四岁，被按倒也不哭不喊，睁着葡萄一样圆圆的大眼睛。

七八岁的男娃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头，“小姐，求您救救我娘！”

“凭什么？”

世间人生疾苦太多了，她家姑娘心善，在隆冬腊八节送粥是她好，怎的还有人敢把她家姑娘架起来让她救人。

这两个孩子年纪不大，心眼着实不少，尤其是这个男娃。

“我娘快死了！求求您！小姐，求求您！”

他不知道该求谁。

这里没有人能救得了他娘。

从马车进到他们这种地方的那一刻，他就带着妹妹偷偷跟在后面，看了好久好久，等到马车快出去他就等不及了。

他得求好心的小姐救他娘。

蔷薇面无表情，“带着你妹妹把路让开。”

男孩死死咬住下嘴唇，拼命磕头，他不能让开的。

“够了！”孟素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让那孩子带路，我们且去看看他娘到底怎么了。”

好在他们住的地方不在最里面，不算偏僻，住的人和刚才施粥遇到的人，又是另外不同的活法。

起码衣裳都洗的干净，人的眼神里也都存着希望。

孟素锦抬脚进了巷子最外面的那间小院时，放松了许多。

三间瓦房看上去得有些年头了，小小的院子却被收拾的很干净，开出了两块不大的菜地，应当种的是雪里蕻和菠菜，侍弄的还不错。

等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无人色的妇人时，孟素锦示意蔷薇去请大夫。

既然都到了这里，又亲眼看到这妇人确实是病了，那不妨就好人做到底，左右她也有这个能力，更不怕会引起后续麻烦。

“咳咳。”大抵是感觉到来人，妇人咳嗽着睁开了眼睛。

男娃赶紧从烧着刺鼻劣质碳的炉子上拿起茶壶，倒了热水再掺合凉水端到床边，“娘，您快喝口水！”

倒是个孝顺孩子。

就着男娃的手，妇人浅浅抿了口，随后干巴巴带着皱纹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小姐，是聪儿为难您了吧，您别怪她，是我这个当娘的不争气，我给您赔礼道歉。”

说着妇人就想起身。

“无碍，你身子不好就躺着吧，”孟素锦并不在意这两个孩子跟她耍的小心眼。

屋里桌椅擦的挺干净，她顺势坐下来，“你有一双好儿女。”

“你也是个好娘亲。”

她没有看到这个家里有任何成年男子的痕迹，想必是眼前的妇人独自将两个孩子拉扯到这么大。

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被养的还算不错，礼数较之寻常老百姓家的孩子还要周全些。

想来能大着胆子拦他们的马车，是被逼无奈后的唯一选择吧。

妇人慈爱的看着两个孩子，眼里透着温暖的光，“说来不怕小姐您笑话，我三十几岁才生下聪儿，他生来便不哭不闹懂事的紧，后来我做绣活挣钱，他边看顾妹妹还要边浆洗衣裳，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

托生到她的肚子里，是委屈了聪儿了。

她摸摸聪儿的脑袋，“此次聪儿你做的属实过分，幸亏小姐心善，否则你和慧儿出了事情，娘也活不下去了。”

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温柔怜爱，然说出来的话却让聪儿慧儿两孩子眼圈泛红。

“娘，您一定会没事的。”

聪儿转身冲孟素锦跪下又是哐哐几个头，“小姐，是我错了，只要您能救我娘，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孟素锦微微移开身子。

入目就看到聪儿额头红肿一片，她长叹一口气，“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个男子汉，下回莫要动不动就下跪磕头。”

聪儿抿住嘴不说话。

能救他娘，磕头又算什么。

小小的瘦弱的身躯里藏着一股子执拗劲儿。

罢了，萍水相逢之人，她又何苦管那般多。

慧儿伸出小手把自己哥哥拉起来，“哥哥，不跪，小姐说不要跪。”

她觉得小姐真好看，说的话都是对的。

小姐不让哥哥下跪磕头，她也不喜欢哥哥给别人下跪，娘说穷不怕，只要他们一家人齐心，就能把日子过得好。

可是娘病了，要是娘不生病就好了。

撅着小嘴，慧儿悄悄挪动步子往孟素锦身边走了走。

没用太久世间，荆棘就带着大夫进了屋里。

大夫是城南医馆的大夫，似是对这一家很熟悉，来了后直接就上前诊脉，“庆娘子，老朽早就说过让你好好将养身体，你看看内里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诊完脉又仔细打量几眼孟素锦，语重心长的劝庆娘子，“这位小姐看上去是个和善人儿，你也别犟着不愿麻烦别人，等身体养好再好好报答人家的恩情。”

他在医馆就听说了有人去破瓦寒窑那边施粥，想来就是眼前人。

要说庆娘子也是可怜人，嫁了个赌鬼，点灯熬油的养活全家，结果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后来赌鬼被人打死在赌场，家里值钱的物件都赔给了赌坊，留下庆娘子跟两个小娃子，反倒是过的比以前还要好一些。

可惜身子坏了就是坏了，又不好好养，这不就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若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大抵还得活下去。

老大夫摸着胡须直摇头，“这是方子，你且看看要不要抓药。”

“小姐。”聪儿那孩子看都不看方子一下，眼神期盼的看向孟素锦，“您救我娘，我往后就听您的。”

“其实有支二十年的山参，再配合养身体的药和食物养着，庆娘子就有的救。”老大夫说着话，还拿眼角余光注意着孟素锦的神情。

孟素锦只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桃枝你领着聪儿，你们一起跟着老大夫去医馆抓药吧。”

聪儿咚咚咚又是三个头。

随后噌的一下跳起来就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大夫身后，眼里都有了光。

一点不比聪儿差的慧儿，眯着眼睛笑的牙花子都呲了出来，她轻轻拽了下孟素锦的衣袖，“小姐，这个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