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失神的看着这一幕，将怀里的披风抱得更紧了，然后腾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有一下摸一下的摸着逐渐失去温度的老马。

林平安和他说过，这匹老马是他在屠宰场上花了一两银子救下的。

原来的主人嫌这一匹马不是千里马，以往留着是觉得老马外观比较俊美高大，卖相还有几分好看，后面年龄大了毛发便渐渐的失去了光泽，又吃得多觉得浪费了自己的粮食，便要将这匹马给杀掉，没成想碰到了林平安。

林平安说：“这马通人性，是那群人不识货，差点害了一匹好马。”

被林平安说对了，他曾骑着这一匹老马在敌军中杀得敌人心惊胆战，成为了徐家军里面很多人都羡慕的对象，天天想着法子要拉小母马来和他的马生崽崽。

就连长卿也曾开玩笑，给他们两人的马下一代定个娃娃亲。

从凉州到京城，老马不过是花了九天半，直接缩短了一半的时间，替自己的主人来看过姑娘以后，便去追寻自己的主人继续征战沙场。

姑娘找人将老马给埋了以后，便修书一封送往了边关。

她变卖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筹集了去往凉州的路费，将自己的嫁衣打包好，背在背上，便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边关的路。

姑娘说，她来寻她的夫君。

她走的那天，南宫云染收到消息后便急急的赶出宫来送她。

姑娘朝着南宫云染盈盈一拜，轻笑道说：“公主可有什么话要民女带给徐将军的？”

“你真想好了，此去边关路途遥远，其中危险重重，你要如何去得？”

“慢慢走，总会到的。”姑娘眉眼间尽是温婉至极的笑意，抬起头望着边关的方向，轻声说道：“我自幼孤苦，家里面的人养不起，早早的被卖进了青楼里面换银子养活我弟弟，起初是跟着花魁娘子，娘子性情温和怜惜我，将我视为妹妹看待，平日里也教我读书写字。”

“青楼女子的命薄，福也浅，像娘子那般好的人也没遇到个真心对她的人，自娘子死后，我因受到了娘子的熏陶有了几分才气，受到了几位公子的欣赏，这才不像楼中其他姑娘一样被逼着接客。”

“像我这般低贱的人，从不敢奢求任何东西，幸得上天眷顾，碰到了像林将军那般的人，也得到了徐将军和公主的恩惠。”

“满足了，不该贪心太多的。”

她明明在笑，眼中却带着泪水。

南宫云染怔然，派了两个人护送她去，轻声说道：“你想要去见他，也得要走到边关。”

“公主的恩情，民女无以为报。”

“莫要说这种话。”南宫云染拉住了她的手，又伸出手帮她拂去了头发上的雪，莹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愁：“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到了凉州给我回封信吧，帮我转告徐将军，江南的花要开了。”

长卿在收到南宫云染的信时，没想到那姑娘这么倔强，竟然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跑到了鸟不拉屎的边关。

她将信递给了林岁，林岁看着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兄长希望她有个好归宿，临死的时候还希望我把她认作娘家妹妹，然后兄长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全给她添做嫁妆，将来送她出嫁，不在夫家受气。”

林岁觉得自己见到这位姑娘时，应该向这姑娘道个歉，因这个姑娘青楼女子身份，他一直心存芥蒂，总觉得自家的兄长该配更好的姑娘。

即便是将军差点葬身火海后，哥哥回到京城后也带着那个姑娘来见过他，但他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故意忽视了那位姑娘，举止可谓是有些不尊重。

“那时，我哥还揍了我一顿。”

林岁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垂下了头来，以前总是抱怨林平安以大欺小，现在想要被他再揍一下都没机会了。

长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自从林平安死了以后，林岁看着还是以前的那个人，但却变了不少，下巴处已经有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瞬间老了十岁的样子。

姜国没了粮草，只能靠着周围的几个小县城官府存的粮食，还有就是像周围村庄百姓购买，但也坚持不了多久，越发的狗急跳墙，近日来更是大战小战不断。

长卿带着人巡逻城墙，看到了小桃夭的爹爹，男人朝着长卿咧嘴笑了一下，大声的说：“徐将军。”

他的声音震地有声，眼睛亮的发光，看到长卿走到自己的身边站定，还被自己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我家那丫头挺念着你的，还让我带来了一些红薯，说是给将军的，还有落落那丫头，她说她最近在学补衣服，要把当初她娘亲为他爹爹没缝完的那件冬衣缝好，送给徐将军，说是将军穿着就像他爹爹穿上了一样，战场杀敌。”

长卿点点头说好，然后又和男人唠了一会儿家常，得知落落和小桃夭都已经离开，走的时候还念叨着自己，难免失笑了一会儿。

长卿也没想到，不过是两日之后，她便再次看到了落落和小桃夭。

那是和姜国最后一场大战，姜国五十万大军破釜沉舟，疯狂的朝着凉州攻来，用人命来堆积胜利。

姜国大营当中，李恒冷冰冰的说道：“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我军粮草已经吃完，想要等到朝廷的押送粮草来至少还得半月，天寒地冻，又无粮草，这半个月已经足够离国将我们赶尽杀绝，为今之计只有攻下凉州城。”

还有一点他没说，现在已经发生了以人充当粮食的事，再等下去，只怕这五十万大军就要饿疯了。

其他人默不作声，也想不出法子来，只能硬着头皮打这一仗。

他们是有人马优势，但凉州城易守难攻，此番强攻之下，只怕是两败俱伤。

长卿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投石器滚滚而下，那巨石便如同陨星一般将姜国的人砸的血肉模糊，底下更是厮杀声遍天。

她手持弓箭，缓缓的对准了在士兵当中极为嚣张的刘炎，凌厉的箭矢朝着刘炎而去，刘炎一时躲避不及，坠下了马。

本就是在千军万马当中，他被来往的马匹践踏得不停的哀嚎着，发出了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厉的惨叫声。

长卿收起了弓箭，亲自带头杀了出去，寒厉的刀锋泛着雪白的凌凌的光，那温热的血便溅了出来，地面已然是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