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夜里风开始有些凉意。

艾玖套着披风，呆呆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抬头望月，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她很满足，也很快乐。

但不可抑制地感到失落。

一阵脚步声在静谧中靠近，她却毫无察觉，直到秋千被人轻轻往前一推，她随着这股力道荡起，这才惊觉身后来了人。

“啊！”

她惊叫一声，回头，瞪大双眼。

月光下，一个俊逸出尘的男子正嘴角含笑看着他。

“小齐？！”她惊喜过望，嘴角大大地咧开，“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

八年的奔波将梁永齐眼角的傲慢磨平，如今的他气质亲切温和，已不知是多少闺中少女梦里都不敢奢望的理想。

他扶住晃荡的秋千，微微低头，笑道：“太晚了，我怕扰了你们休息，故意不让下人通传的。没想到你竟没睡，在这儿荡秋千。”

他不敢说的是，刚才她在院中抬头望月的孤单模样，让他心慌了一下，所以急着要来摇碎这份孤单。

艾玖拉住他的袖子，奇道：“你不是说年后才能处理完事情回来吗？为何现在回来了？”

梁永齐勾起嘴角，轻轻把秋千推出去，声音愉悦道：“这次南下很顺利，或许是知道跟着我能赚钱，淮北那几处的商会都很痛快，愿意协助我一些打通淮北通京城的商路。我想着中秋快到了，逼一逼自己，今年中秋回来跟你们团圆，所以赶快处理了事情回京。”

往后，便能在京中坐等钱生钱了。

听到他此行顺利，艾玖也很开心，笑道：“推高点。”

梁永齐顺从用力一推，把艾玖的秋千荡得高高的，艾玖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又慌忙道，“低一点低一点，吓人。”

梁永齐收了力，将秋千力道收缓，轻轻推着。

艾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温馨，片刻后，才回头道，“累不累？”

梁永齐点头，“累，怕赶不上中秋，这几日没怎么歇过。”

艾玖双脚着地，止住秋千，往旁边挪了挪，拍拍空座道：“一起坐。”

他没扭捏，直接跟她挤进这秋千里，肩并肩坐着。

“借你个肩膀靠一会。”她拍拍自己的左肩。

梁永齐定定看着她，尔后温顺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

艾玖抚了抚他的眉角，轻声道：“辛苦啦。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歇一段时间，家里不缺这点。”

“嗯。”他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艾玖垂眸看着他，忽然想起破庙外那天，他媚着声音，喊她的那声姐姐。

她顿时起了坏心思，哄道：“你是不是许久没叫我姐姐了？叫一声。”

他睁眼，有些困倦，有些无奈，眉眼懒懒地看着她。

“姐姐，别闹。”

她噗嗤一声笑了。

他叹口气，起身坐直。

“我听下人说，你前些天总是难受，宫里太医开的方子也不济事吗？”

艾玖从前在井里死里逃生，身体重创过一次，胳膊一直很难好。后来许游回宫，逼于局势，一家子下狱接受拷问，作为亲手将许游捡回去的人，艾玖少不得要受刑。

上夹棍那次，给她的脚造成很大损伤，出狱后，许游曾抱着她哭了大半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遣太医给她把脉。

艾玖觉得过于张扬，把他骂了一顿。

可许游心中有愧，每次偷偷回郭家，总会把自己灌醉，拉着她的手哭。

想到这些，艾玖心内难免不好受。

但也没什么可怨的，不过是阴雨天气时难捱一些，冬日里要用的炭火多一点而已。

她摇头，“我没事，是我自己作孽，非要去外面瞎逛，逛太久了，脚伤才发作的。小游瞎操心，非要叫太医给我看，我自己就是大夫，哪用得着他？被我骂回去了。”

少年帝王感念救命恩情是好事，可太过牵挂这份恩情，对艾玖，对郭家，都不见得是好事。

当初薛家便是让这种过度的偏爱，养出一窝痴心妄想祸害朝纲的儿孙来。

人心是世上最难测的，艾玖不敢赌这种万一。

只要他偶尔能偷偷跑回来找她聚一聚，她就很开心很满足了。

梁永齐低头，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脚。

“你屋里那几本医书改天让我看看。”他说。

艾玖愕然道：“你开始对医书感兴趣了？”

梁永齐无奈地往她额头弹一下，“以后我在家，手脚难受了我帮你按摩。”

艾玖挑眉，想了想，“也行。你劲儿大，说不定按摩起来效果更好。”

一阵风吹过，吹得她紧了紧披风。

“夜深了。”梁永齐起身，朝她伸手，“回去睡吧，明日早起，我带你去医馆看看，你的嘴，我不太信。”

艾玖笑着瞪他一眼，把手搭上去。

他略一用力，便轻松将她拉起。她看看他的肩，又看看他的头顶，喃喃道：“你该不会又偷偷长高了吧？”

梁永齐简直无语，握住她的手，将她往前拽，“睡觉去。”

送她到房门口，亲眼看着她进去，直到房里窸窣的声响安静下来，确定她睡下后，梁永齐这才挪开眼，抬头，看了看月色。

良久，他失神地收回目光，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艾玖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不知为何，本来没有困意的，却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