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叙旧的饭，大家吃得很尽兴。

夜渐深，宴席散去，郭老等人在府中下人带领下，一一前往备好的厢房休息。

周老将军和周恒相视一眼，散了宴席后径直往周老夫人房里去。

听到下人禀告，周老夫人神色木然。

周家父子走进来，遣退下人，安静坐在两侧，双双看向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神色却古怪得很，满脸的震惊加不可置信的模样。

“娘？”周恒轻声唤道。

周老夫人回过神，摇头：“她什么都不肯说。”

让她去探艾玖口风，是周恒的主意。

没错，周恒确实在回京的第一时间，就把德永镇看到许游的事跟父母说了。周家这些年一直隐忍蛰伏，却不代表他们消息不灵通。

六皇子仍在世的消息，他们也打听到了。

据说，当年中宫秘密药死过不少皇子，淑妃生产时，皇后也想要故技重施，弄死她肚子里的六皇子。

幸好那天皇上来得及时，皇后才没得逞。

但皇上并不能时时刻刻待在淑妃身边，而母家家族式微的淑妃根本没有能力保住孩子。无奈之下，她只能买通太医，谎称六皇子高热不退，夭折在襁褓中。实际淑妃与贴身的芳兰嬷嬷串通好，找了个婴儿死胎糊弄皇家，然后悄悄将六皇子送出宫去，秘密养着。

这件事做得当然不是那么的天衣无缝，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过一向胆小柔弱的淑妃会如此大胆，所以没怀疑过六皇子夭折的真相。

直到前些年有老臣提出过皇家子嗣单薄，仅有的三个皇子哪个将来都无法继承大统时，要皇上早日为皇家后嗣打算时，皇后这才想起六皇子夭折的事情来。

皇后性子多疑，当即派人去彻查，这一查，当真就查出了问题。

六皇子不仅没死，甚至被芳兰嬷嬷偷偷养在身边！

现有的三个皇子，一个跛脚，两个痴傻，根本不是当太子的料。如果这个时候冒出一个健健康康，四肢健全智力健全的六皇子来，那么，大燕的江山，岂非早晚要交到他人手中？

皇后当年没杀成，如今再杀一次，自然不在话下。在消息确凿的第二天，就派了人去毒杀芳兰嬷嬷和六皇子。

但没想到事情出现意外。

六皇子竟逃脱失踪了。

之后，中宫的异常动向引起皇上猜疑，皇上也知道了六皇子仍在世的事情，随后秘密派人去找。

这件事，两人都做得十分隐秘，但再隐秘，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京中但凡有点势力的，皆察觉异常，偷偷地将这件事给打听出来了。

所以周恒在将德永镇看到一个眉眼酷似皇上的孩子的事告知周老将军后，周老将军当即就断定，那一定就是六皇子。

他们不是没想过要派人去贴身保护六皇子，甚至将六皇子接回京城，送回宫中，但很快，他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京中局势不明，薛家和皇上这一争，腥风血雨的，那时候接六皇子进宫，六皇子不见得能保住性命。

二来，世上眉眼相似的人太多，他们没有任何证据。万一是个乌龙，那便是掉脑袋的乌龙。

至于为什么不派人去贴身保护以防万一，只能说周家太多双眼睛盯着了，在这种时候，他们不动，反而是对六皇子最大的保护。

于是，这么些年，他们一直按捺着，等待着。

总算等到郭振义一家子来京的这一天。

郭振义进京之前，三人就悄悄商量好，让周老夫人先去探探艾玖的口风。周恒说，那几个孩子十分依赖和信任艾玖，艾玖又是个聪慧的姑娘，他们的身份，艾玖定然知道。

如果是一场误会，这事没惊动孩子，也没惊动旁人，自然只当是玩笑一场。

若不是误会，那么，艾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六皇子的决定。

但没想到，即便不需要问艾玖，他们自己，也在第一时间确定了这件事。

他真的很像他的父母。

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任何人只要见过皇上和淑妃，都能认出，这确确实实是六皇子。

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轮廓，简直是皇上和淑妃的结合体。

周老夫人将艾玖方才在亭子里说的那番话告诉父子俩。

“她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侯爷，我们可要插手？”

听艾玖的意思，她应该不想就这么把许游送回皇上身边。

周老将军看向周恒。

周恒思索良久，沉吟道：“爹，娘，不如，明日孩儿再去跟她谈谈？”

艾玖对他父母有防备心很正常，母亲套不出艾玖的话，在意料之中。

周恒好歹跟艾玖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艾玖是个心志坚定的聪明女子，她胸中自有沟壑。

只是这京中的形势，她到底是不了解，他担心她会走错路。

周老将军颔首：“也好。你明日再去试探一二，若她仍旧不愿明示，那这件事，我们只当是全然不知。”

这件事太大，事关皇家血脉，甚至关乎大燕未来江山社稷，他不想因为他们横加插手，惹起祸端。

还得从长计议。

因为是悄悄进侯府的，第二天，郭振义等人，自然也是要悄悄走的。

在几个孩子即将要上马车的时候，周恒却道：“阿九姑娘，可否耽误你片刻？”

艾玖猜到周恒的用意，让几个孩子先上车。

周恒屏退下人，在孩子们能看到却听不清的距离，低声问艾玖：“阿九姑娘，昨夜我母亲与你说的那番话，有些冒昧。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先从你嘴里听到答案，我才能决定将来要怎么做。”

艾玖看着他，不说话。

她的目光，坦然得令人无法隐藏。

周恒终究是没再藏着掖着。

“阿九姑娘，小游，是不是六皇子？”

纵然明知道会有这一问，艾玖心脏还是砰砰猛跳两下。

她看一眼马车的方向。

“我不知道，”她坦然道，“但我手上，有一份信物。”

周恒眼睛一亮。“是何信物？”

“是一首诗，小游的父亲，写给他母亲的一首情诗。那情诗上，有他父亲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