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先斩后奏’，成功把万元良等人的嘴堵住。

万元良不过是个九品末流小官，而衙内主簿师爷典史等人更是连品阶都没有。往日在镇子里被人一声声大人捧着，作威作福，到了周恒这样的二品武将面前，没一个能抬得起头。

更别提他可斩七品以下官员这事了。

万元良总算有那么点感受到危险了，急忙堆起满脸笑容，谄媚道：“对对对，将军说得是，都是有法可依的，自然是不怕细查。”

武吉冷冷瞥他一眼，慢悠悠地把刀给收回去。

但德永镇的账簿哪里经得起细查？眼下遮遮掩掩或许能糊弄过去，但若逐条核对，便全是错漏。万元良自然不能任由周恒这么闹下去，他计上心来，扶着脑袋又往后踉跄几步。

“哎哟哎哟哎哟！”

他颤抖着嘴唇，满脸要晕过去的模样，“下官实在年迈，体力不支。将军可否容下官休息片刻？”

周恒不为所动，指向身上好几处包扎、伤口往外渗着脓血的郭振义，“郭举人伤重尚且不曾喊累，万大人不过是陪着回几句话，怎会体力不支？”

郭振义缓缓站起，高声喊道：“为朝廷出力，郭某万死不辞！永不喊累！”

一众前来协助的文士顿时站起，附和道：“万死不辞，永不喊累！”

万元良：……

有病吧他们!

他装模作样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大人！”师爷惊呼，伸手去接。

万元良悄悄捏他一下。

师爷顿时心领神会，抬头哭着对周恒说道，“将军，我们大人身子骨实在不好，现下都晕过去了，求将军怜悯，让我们大人去歇一歇吧？”

周恒哪会被这拙劣的演技蒙骗，当即吩咐道：“来人，抬张小塌过来让万大人躺着，速速去请大夫为大人诊治。”

都晕倒了还得拘着人在小院里！

别说万元良了，师爷都气得有点脑袋嗡嗡的。

郭振义见万元良‘晕’了，便看向一旁的主簿，让旁人帮忙递了德永镇案件卷宗来，指着不合理的一处问道：“既然万大人昏厥不便协助，那麻烦主簿大人回答一下，为何丁卯年德永镇牢中新收犯人竟高达157人？卷宗记载，157人中，18人盗窃，25人屡次拖欠赋税，15人以下犯上，38人聚众闹事。余下的61人，却并未详细纪录犯人事项，只提及屡教不改、从犯等模糊字眼。主簿大人，可否解释解释？”

主簿被问得汗如雨下，不停擦汗。

“是，是……哦，卑职想起来了，那一年是灾荒年，流民多有闹事，此起彼伏，衙门人手不足，纪录难免疏漏。”

“灾荒年？”

“不错，那年闹水灾，附近各县皆有受难流民，饿殍遍地，百姓家中无粮，街上全是乞丐，自然闹事者众多，日日都有。我们大人已是非常仁慈，只抓了些闹得特别厉害的，其余者皆说教几句便放过。因此，157人，真的不算多。”

郭振义沉吟，回想一番。

“不错，那年确实是灾荒年。不过这就奇怪了。”

他左手捧起刚才翻阅着的税务账册，奇道，“草民记得当年朝廷为安抚民心，也为休养生息，特意下旨免去灾区各地半年赋税。可为何码头十九家商户一个月竟能纳一百三十五两白银的税款？难不成，灾荒年中，码头的生意竟这般好？”

“啊？”

主簿傻眼了。

他哪里能回答得上这问题？

因为这账本册子，根本就仅仅是为了应付政绩核查随便写来的，里头许多不可说也不能说的款项，皆有玄妙。为了能让册子里的数目看起来正常，他们也是废了极大工夫的。

安山县知县每年吃着德永镇这么多孝敬，账册自然不会细查，反正大体上不出错便行。可谁能料到，一个武将莽夫居然会揪着衙门的案书册子，逐条逐条查审？

主簿当即明白，万元良为何突然昏厥了。

他有样学样，哎呀哎呀几声，也装模作样倒了下去。

师爷着急道，“将军，主簿年事已高，实在经不住这般折腾。还请将军让我们歇息片刻吧！”

周恒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继续。”

这下，典史的腿开始哆嗦了。

众位秀才文士看着眼前这境况，心中皆感痛快。

没多久，大夫当真来了。来的还是刘大夫。

刘大夫给两位大人搭脉一番，恭敬回话道：“禀将军，两位大人虽有肝火郁结，但脉象平稳，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周恒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就是莫名透着一股子冷意，“那为何二位大人昏厥不醒？”

刘大夫满脸诚恳，“无妨，只要给两位大人施针，片刻即可醒来。”

说着，他放下药箱，从中拿出一套针灸工具，手指从左往右划过，选中了最粗的那根针。抬手，动作利落往主簿虎口扎下去。

“啊！”

‘昏迷’中的主簿大叫一声，痛得整个人弹起来，哪里看得出什么年迈昏迷的模样。

就在刘大夫刚要如法炮制给万元良扎去时，万元户忽然哼唧一声，悠悠转醒。

“哎呀，下官怎么会躺在塌上？”

满脸刚苏醒过来的迷糊。

刘大夫略感遗憾地收回手。

周恒笑了笑，“看来，刘大夫果然医术了得。”

刘大夫谦虚道：“不敢不敢。”

主簿差点没被扎抽筋的手，再不敢不老实。

“既然醒了，那就继续吧。”周恒说道。

万元良等人是敢怒不敢言。

周恒将他们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叹息道，“也罢，大家忙活这么久，确实该累了。各位秀才、举人，还请回去歇息一二，晚间我们再继续。”

万元良心中一喜，心想，你可算坚持不下去了吧？

谁知，待各位文士走后，周恒却吩咐道：“来人，搬几张小塌到公堂上，本官便与万大人，一同酣睡一个时辰，权当是休息了。”

万元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什么东西？睡觉都得拘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