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看着她，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抬脚踩死的蚂蚁。

“我想扔就扔，若想活命，就好生祈祷大老爷能想起你来，兴许，你能有一线生机。”

说完，抬手示意手下将人扔进去。

“不要，不要啊！啊……！”

年幼的艾玖被两个男人拎着，一把推进井中。

惨叫声在井中回响，很快停下。

师爷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一个流民的死活而已，谁在意呢？

“走。”

他带着人，快步离开。

艾玖属实是缓了很久，才能缓过来。

她没死，虽然摔得七荤八素，脖子几乎要折断的感觉，全身骨头没一处不疼，但她确实还活着。

“阿九？阿九！真的是你！”

昏暗又潮湿的古井中，竟然有人在叫她。

艾玖咬着牙，撑着身子坐起来，摸到井中地面有些湿湿的，不知是否前段时间下的雨在古井中泡着迟迟未蒸发干净。

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意外地救了她的命。

有人在试图扶她。

她扭头去看，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郭老？！”

井里的人，不是郭老，又能是谁呢？

郭老也是惨，在茶楼被抓后，本来是先关到牢里的，但万元良兴致一起，把他从牢里提了出来，要审他，逼他说出写那故事的人是谁。

郭老自然不肯透露。

万元良县令的位子坐得稳当之后，若说德永镇里还有忌惮的人，那这个人，必然是郭老。郭老曾是他的夫子，甚至曾力荐他当上这县令之位，他再如何心狠，明面上，也是不敢动他的。

如今终于抓到他的错处，万元良如何还能让他好过？

万元良知道郭老父子一直想要将自己拉下马，既然如今郭老光明正大落到了他手里，他自然会抓住机会。

所以，他将郭老扔进了这井里。

这口井，许多年前便荒废了下来，想活命？绝无可能。

郭老被扔进来后，也是绝望，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谁知，今日饿得昏昏沉沉的，忽然听到井外有熟悉的声音在喊叫，还没回过神来，井里又被扔进来一个人。

而这个人，赫然是艾玖。

艾玖也是震惊不已。

两人三两句交换了信息过后，很快明白过来，这处小院，就是万元良用亲戚的名头盘下，平时招女人来玩的小院。

古井中，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个人。

不，确切说，是一副骸骨。

周清清的骸骨。

郭老神色悲戚道：“孩子，终究是我们连累你了，要你陪我受死，老朽心中实在有愧。”

说着，忍不住潸然泪下。

艾玖有些害怕，下意识离那骸骨远一些，忍着沮丧的情绪安抚道：“郭老，您别急着伤心，谁说我们会死？”

郭老伤心摇头道：“这古井至少深两丈，壁面光滑，我们出不去的。”

郭老被扔进井里，虽说险些丢了半条命，但也曾想过要爬出去的。

但一来他的手脚也被绑着，二来，他借着井口的那点光亮仔细观察过这口井的井壁，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攀爬的落脚处。

“不一定。”艾玖冷静地转过身去，“来，郭老，我先给你松开绳子。”

绳子是绑的死结，一个人自然没办法解，但既然艾玖来了，就不可能还要被这绳子困住。

她借着微弱光线，分辨绳结的形状和方向，努力尝试将绳子解开。

郭老感觉触感有些不对，奇道，“阿九，你手里拿的什么？”

“石头。”

艾玖不是傻子，事实上，在求生这件事上，她脑子一向转得很快。

当她知道自己会被扔到井里时，一路上她就在观察，在头脑风暴着活下去的法子。

她在向师爷求饶，假意吐露周恒去向，其实是故意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当时，她已经注意到，自己摔下去的草地里，有石头。

很小的一块石头，甚至也就拇指大小，可她还是悄悄捡了攥在掌心里。

有了这块小石头，绳结处不好撬松的地方，在艾玖的努力下总算被撬开。绳结一松，余下的就好办了。

很快，郭老被捆绑多时的双手终于被解救出来。

郭老不可置信地活动着麻痹的双手，目光中燃起希望。

“来，换我。”

他攥着艾玖手里的石头，开始给她松绑。

但他到底年纪大了，不管视力还是力道，都远不如年轻人，折腾了许久，才终于将艾玖手上的绳子松开。

艾玖双手终于恢复自由，三两下把双脚也给解放出来。

她将划破的手指往衣服上擦了擦，伸手去摸井壁。

她发现，这井壁是用砖石堆砌的，但由于开掘已太多年，井壁上厚厚一层湿滑的青苔。也不知因为靠近荷塘，还是前段时间下过雨，雨水没有蒸发出去的缘故，即便井中的水已枯竭，井壁仍旧湿润感很足。

她攥着小石头，往井壁上挖掘。

郭老知道她在设法逃生，沉吟道，“若能将这些青苔处理干净，兴许，能借着砖石的缝隙攀爬上去，也未可知。”

艾玖年纪小，体重轻，手脚灵活，只要稳住身体，或许真的有可能靠着砖石缝隙爬上去。

但他如今这般年纪，这般的身子骨，是无望了。

所以他现在只一心想着要帮艾玖逃生。

“这样，你踩在我身上，我们能往上一点就是一点。你拿着石头，沿着砖石的缝隙将青苔刮干净，先试试好不好踩上去。”

艾玖摇头，失笑：“若是爬不上去，您就算把我背起来，我也爬不上。”

她扭头，看向角落里那副散架的骨骸，神色迟疑。

“阿弥陀佛，周清清姐姐，我没有恶意，我就是比对一下，您有怪莫怪，我绝对没有侮辱您的意思。”

她心理建设一番后，捡起周清清的骸骨，使劲掰了掰。

郭老呆若木鸡。

“阿九，你，你在做什么？”

艾玖感受着这骸骨的硬度，解释道：“郭老，咱们想要爬上去，光是靠我手里这块小石头是不行的。您可能不知道，人的骨头硬度非常高，一个人死后，骨骸大约需要10到15年才会腐化，当然，在这样潮湿的环境下，可能会快一些。但未腐化的骨头，某种程度来说，可以当石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