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上，室内一片晦暗，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侧耳细听，能够到外面风打梧桐树的声音，像是浪花翻卷起海水般。

树是第二种海。

何安瑭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又贴近他心口几分，诚实地回答：“有点。”

他的心跳从深处传来，代替了外界的杂乱声，无比鲜活炙热。

她闭着眼，细细感受，灵魂熄灭，她像是坠进了大海的脉搏，随着水浪推涌迭进那团红的发烫的火浆中，被灼烧、被冲毁、被圈禁。

江宁棣微微起身，何安瑭周身的安稳感消散。

他伸手将床头的一个小灯打开，小片的光打下来，打亮了她露出来的半张脸。

归于现实，最后重生。

何安瑭睁开眼，刚刚怪诞迷离的幻象化作海面上的泡沫，她没有抓住那一丝的灵感，弥散在室内。

她缓着神，仰头看着天花板。

“前段时间，我在南太平洋买了个岛，准备种片海棠，等明年花开了，我带你去玩。”

男人的语气随意散漫，缃绮色的光线缥缈，他的长指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剐蹭，爱不释手。

何安瑭微微震惊，她翻个身，对上江宁棣半阖的狭眸，浅蓝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环境里更加剔透。

缄默一阵，她语气淡凉，像是陈述：“没事都喜欢这样烧钱吗？”

她转念一想，江宁棣确实挺喜欢乱花钱的，光是每年送她的珠宝玉石都可以买几座岛了。

江宁棣碾了碾手指上她的暗香，单单反问了一句，“你期待吗？”

何安瑭一时语塞，她看过很多海棠花，山谷中，峭壁上，平原里，江河边，但是确实还没有在私人岛屿上见过大片的海棠林。

月华的水渍晕染开无边界的海平面，咸咸的海风一吹，烟霞半卷，花色悸动，好似汪海燃烧。

浅蓝，殷红，月白。

正对上的就是江宁棣的面容。

蓝眸，红唇，白肤。

她心悸动，但是还是倔强一句：“那也用不着买个岛吧？”

花天酒地，骄奢淫逸。

江宁棣亲着她的额头，知道她喜欢，唇瓣轻轻触碰，低笑开口：“能哄你开心，足矣。”

他是商人又是政客，怎么会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只是，他要的，她能给。

何安瑭知道劝不动，也就不劝了，转而又想到元旦假期，抬头想要说话，对上他含情凝睇的木目光，又顿住。

话在嘴里拐了个弯最后咽下去。

算了，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怎么了？”江宁棣向下，贴着她的脸，他的发质偏硬，刺在她的脸上，轻微的有些痒。

何安瑭推他的脸，躲开，言简意赅：“你的头发，刺挠人。”

江宁棣把她拽回来，像是天生反骨，偏偏就要没完没了地往她脸和脖子蹭。

逗地何安瑭“咯咯”地发笑，“别闹啊，痒哈哈，放开……”

嬉闹一阵，两人的位置互换，变成何安瑭搂着他，男人的头埋进她的身前，绵长的呼吸隔着薄薄的居家服传到她的皮肤上，引起一阵敏感的鸡皮疙瘩。

何安瑭虚虚抱着江宁棣的脑袋，另一只手抚在他宽厚的脊背上。

这样温情的时刻，在床上以前鲜有。

——

等到送江宁棣返程，何安瑭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不同于工作上的需要，而是泛着明珠光华的感觉，轻松真挚。

江宁棣看着她，深邃的眉眼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问道：“怎么感觉你笑得很开心，很想让我走？”

何安瑭掐了一下他的劲腰，隔着厚厚的大衣，并没有多疼，拧眉反问：“难不成，还要哭丧着一张脸？”

她已经计划好了下一次的见面，所以对她而言，这是一场有期限的预谋，这一刻到底是分离还是下一次的再见，很难说。

但显然，她是个乐观主义者。

“好了，下飞机给我发消息，好好吃饭，注意调整时差。”

何安瑭像是例行公事，这些最常见的客气话，也包含着最深层的关心。

江宁棣来时没有带行李，去时也是一身轻松。

高大挺拔的身材，俊美突出的五官，矜贵清冽的气质，配上深棕色的大衣，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坐飞机的，像是去走秀的。

江宁棣凝眸看着她，在她退后一步时，猛地将她抱进怀里，低首吻在她光洁的额间，很虔诚。

一如是他们出门的仪式。

当男人松开她的，何安瑭反而向他勾勾手指。

江宁棣下意识，“嗯？”

何安瑭微微垫脚，“弯腰。”

他倾身，何安瑭抬手撩起他眉眼间的碎发。

一个温热的吻拂过他的额心。

何安瑭站稳，笑得清眸弯弯，饱满的卧蚕衬得眼睛亮亮的，她声音狡黠，又娇又妩，“送别吻。”

江宁棣有些心猿意马，乌色的长睫轻颤，一时间连起身的动作都忘了。

何安瑭趁着这个机会，帮他把扯到下颚的口罩戴好，黑色的口罩遮住了男人的脸，只露出精致的眉眼。

她轻言浅笑：“好啦，一路平安。”

此刻，何安瑭想起来一个辩题，【爱情之美在于永恒or爱情之美在于瞬间】

爱情是活在瞬间的，一段感情多是靠着璀璨的瞬间支撑着，如果你爱一个人，刹那的美好会随着记忆的模糊而愈加完美无缺。

如果让她选择的话，不对，她早就做出了选择。

永恒不仅是一个时间长度，它意味着一个空间的跨度。

我永远地爱着你，只是对于人类个体而已，放到整个宇宙乃至过去未来，这只是一个瞬息。

长相厮守固然无憾，可是我的眼界只能看到当下。

人的一生要兼顾的东西很多，愈发明白，愈发珍惜，每一刻瞬间的怦然心动，终将抵过岁岁年年。

人生就是由几个零碎的瞬间构成的永恒。

何安瑭好于谈爱、谈理想、谈感性，但是这只限于她是一个局外人，因为局外，所以清楚。

但是如果是她面对自己的真情，难免入局者谜，多了些G国的人的木讷委婉，以及骨子里的冷清和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