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的是救赎本，只是他不是主角而已。

凉意吹散了本就淡薄的热气，何安瑭愈加清醒。

长痛不如短痛。

她站起身，将錡窗关上，戏曲的声音被隔绝了一层，传进来显得闷闷的。

耳根边清净下来，人的心也跟着飘落。

何安瑭该说的她都说完了，她对季韫的态度不会改变，就像她说的救人就只是顺手的事，无关情爱或是可怜。

何安瑭用手帕擦净手指沾染上的雪色，指根湿晕。

须臾，她折好手帕放回小桌上，跨出了雅室的门槛，她没有回头，小厮缓慢地将门掩上。

雅室内地上刚刚飘进来的雪花再次被炉火蒸发，化作一缕热气消散。

季韫颤了颤睫毛，他低首，睫毛上还未来得及化的雪花掉下，他伸出手去接，雪花刚落在掌心，立刻就化作了水。

不该有恨，他们之间的缘分本就稀薄，强求不来的。

何安瑭走出梨园的大门，站在道路的石狮子旁，忽而觉得心变得轻飘飘的。

猛然间，她徒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好想被人抱在怀里，是那种被大衣藏住，被紧紧箍住、要把她融入骨血之中的拥抱。

鬼使神差，何安瑭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给江宁棣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振动到一半，她才想起来，现在F国是凌晨，江宁棣应该还没有起。

何安瑭刚想挂断电话，那边已经接通。

她放到耳畔，“宝贝，怎么了，想我了么？”

江宁棣的嗓音倦怠，带着浓厚的鼻音，懒懒的睡意，听在何安瑭的耳朵里，低沉昳丽。

何安瑭肌肉一酸，她突然觉得浑身都在发软，低低应了一声，“嗯。”

江宁棣显然只是习惯这么问候了，他的话完全就是出于本能。

女人少有的鲜明情绪。

江宁棣愣了一下，睡意跑了大半，一瞬后，他哑笑道：“我也想你。”

何安瑭让司机到前面的商业街等她，她一个人慢悠悠地散着步，鞋面上沾了不少雪花和融化的污水，她盘起的头发上也星星点点的白色。

何安瑭的手举在脸侧，手背的关节冻得通红。

梨园里的热闹传的很远，而此刻何安瑭不想听，于是加快了脚步。

她呼气的时候，白雾随着呼出，转刻消失不见，她询问：“现在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江宁棣仰面躺在枕头上，没有拿手机的手搭在眼眶上，下巴起了细细的胡渣。

他慢词慢调，“不会，我乐意。”

何安瑭莫名眼眶发酸，她自己都觉得神经病，不知道在矫情什么。

趁着这股疯劲，她直白地表达道：“江宁棣，我想让你抱抱我。”

她尽力在克制声线，但是尾音还是难免带上了哽意，细细的，像是挠人的钩子。

平日里这种无理的要求都是江宁棣提出来的，何安瑭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江宁棣的影响，她变得越来越大胆。

那边沉默下来，何安瑭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她敛了敛情绪，不由地问道：“你在干嘛？”

对面隔着点距离，传来四个字：“收拾行李。”

何安瑭驻足在原地，她怔住，开腔的话都带着颤音，“什……江宁棣，我，我就是开玩笑的，你回去睡吧。”

江宁棣失笑，嗓音里依旧泛着懒散，“我的睡意都被你搅没了，你又和我说白高兴一场？”

“……”

何安瑭哑然。

她思考了一下，“江宁棣，你昨天讲的对，大概是因为天气变冷了，人的思考会变慢，大脑迟钝，不能及时对一些现象作出反应。”

何安瑭的右手冷到受不住，她换了一只手，听那边没有回答，接着又嘱咐道：

“你休息吧，工作这么累，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就不要来回奔波了。”

江宁棣随意地应了一声，有些敷衍。

还没有再说什么，江宁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这有个工作电话，你最近不要乱跑，好好待在家里，添衣……”

马路上飞驰而过一辆机车，排气声让何安瑭没有听清楚江宁棣最后说了什么，她胡乱地答应，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

何安瑭坐进车内，指骨的冷意从内而外，整个人都失了温度一样，冻到骨子里。

她将手蜷缩起来，感觉起来没有那么冷了。

对着司机嘱咐道：“回瑜岚庭。”

——

另一边。

“帮我定最近到华亭的机票，最快的。”江宁棣顿了顿，“把今天何小姐的行踪发给我。”

助理原本睡得正香，听到这话老板的话，直接提神醒脑，“老板，现在堂而皇之地去F国恐怕不合适，国会和老爷那边……”

江宁棣平淡的语调，不含情绪，“是太久没有锻炼了吗？”

这种事情都搞不定。

这句话的主语明显是少了一个“你”。

助理现在的精神像是被强行灌了一顿的咖啡，他秒懂，“好的，老板。”

——

“安瑭。”

何安瑭听到冯妈的敲门声，她迷迷糊糊地喊道：“冯妈，怎么了？”

室内漆黑一片，她挣扎起来，摸到床头的手机，她看了一眼，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

冯妈的声音很兴奋，她高兴地喊道：“安瑭，江先生回来了。”

“我不认识什么江……”何安瑭脑袋里想了一圈华亭姓江的人，话说出口，她惊坐起，鞋也没来得及穿，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拉开门，没再管冯妈在念叨什么。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跑过长廊，过了转角，何安瑭看到了那个身姿颀长，芝兰玉树的背影，和她记忆中的重合。

何安瑭的呼吸都停滞在这一刻，她愣在楼梯口，呆愣地眨着眼。

江宁棣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到来，回过头，绯唇勾起，笑容明艳。

男人拍拍手，像是招小孩一样，向她张开双臂，轻声询问：“怎么，不过来抱抱我？”

何安瑭回神，跑着下楼，睡裙的裙摆飞扬出美丽的弧度，像是簇拥在一起的浪花，化作蝴蝶，冲进爱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