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九月站起身子，其背影在夜色中逐渐消散。

琉璃看着九月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觉一阵揪心，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很怕自己也是这般落幕。

姜秋雨则带着几分唏嘘和不忍，跟九月的交谈中，她能体会到几分淤积在身体里的郁气，像是某种埋藏在深处的欲望无法满足一般，她有几分感同身受。

而卓昙则是无奈叹息，现在他给不了九月多大的帮助，若是单纯给出一句承诺就让其跟着自己，有些太不负责任了，而且他以后的结果也很难说，既然九月有了满意的去处，还是不要破坏的好。

远处，九月独自沐浴在月光下，她微微抬头，咽下一口孤寂：“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这话声音很小，似乎并非说给其他人听，而是自己。

一路行到烧卖路尽头，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此处，车窗摇下，一副司机打扮的人看向九月。

“大小姐。”

“回去吧。”

九月微微颔首，拉开后车门坐上了车子，不过让她系上安全带后，却发现前面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

她顿时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苦笑：“您也来了？”

“看你的样子，事情都办完了？”

九月微微低头，嗯了一声：“都结束了。”

“那就好，以后你就老老实实跟在大师傅身边吧，也算是这几年任性的代价。”

这人说完话，偏过头看向窗外：“开车吧。”

“是！”

司机启动车子，带着九月逐渐远离烧卖路，然后是市区，然后是寒潮市。

九月坐在车子里，脑子里的画面也随着车子逐渐彻底和寒潮市的一切断绝了联系。

随着夜幕越来越浓，九月不免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转眼七天时间过去

武城山

一间破旧的庙宇之中，九月身穿一身灰色僧服，脖子上挂着佛珠，手中还持着一串佛珠。

双眸古井无波，嘴里称颂着佛号，木鱼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

此时脚步声响起，却跟木鱼声吻合，只见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九月敲击木鱼的手，让着空荡的声音逐渐消弭。

九月不由得抬起头看去，面色恭敬的问好：“师傅！”

老僧人满脸褶皱，眉毛修长，宛若长眉佛陀一般。

“你还静不下心的话，就离开吧。”

“还请师傅不要赶我走。”

九月急忙磕头道。

老僧人缓缓摇头，双手拿起木鱼将其放到香炉旁边：“已经三天了，不是说凡尘俗世已经处理好了么。”

九月沉默片刻道：“的确已经处理好了，只不过是我自己的问题罢了。”

“唉，徒弟啊，你为何不早说呢？”

“对不起师傅，我怕您知道了会赶我走。”

老僧人缓缓坐到蒲团上，一只手搭在九月的脑袋上道：“如果是你自己的问题，那就不用纠结了，出家出家，只要你和外面的关系了结清楚了，便没有必要继续纠结，人非圣贤，你我也不是真佛，心中所思所想乃是五浊恶世所必然拥有的东西。”

九月闻言身子一颤，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直起身子：“徒弟明白了。”

老僧人将手拿下来，明亮沉稳的眸子看着九月：“不管修行什么，走什么样的路，都不要完全摒弃心中的贪嗔痴，因为我们始终是人，不是神。”

说罢，老僧人站起身子，眼神看向一旁的佛像，双手合十，弯腰一拜，口中呢喃着佛号。

九月听完师傅的话，紧绷的心逐渐放松，整个人也舒缓起来，她来到这里后，心中一直在遏制那些欲望，但反而每日的功课都让她遏制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

此刻听完老僧人的话，她才豁然开朗，原来这佛门修行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修行的终究是人，而不是神。

“师傅，徒弟彻底明白了，多谢师傅指点迷津！”

老僧人转过身子，朝着门外走去：“继续修行吧，你也并非要在我这里待上一辈子，日后是否还俗，或是了结心愿，皆凭你一人心念，不过切莫忘了，人间处处是修行。”

九月对着老僧人的背影磕头：“徒弟明白！”

转眼又是七天时间过去，九月敲击木鱼的动作和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但若是仔细去听，可以听到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一声扑通，好像谁人的心跳声正在迎合木鱼的节奏一般。

此时老僧人再次出现，这一次并没有打扰九月，反而眼神透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

九月也未察觉老僧人的到来，其双眼虚闭，半睁不睁，俨然一副已经入定的样子。

老僧人待了一阵，再次转过身子离去，她有预感，九月以后的成就不会低于她，就是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家人看到九月以后的样子，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她想着，缓缓摇头，目光并未产生波澜，抬头看了看天空，冷风吹袭，乌云正向这边飘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老僧人抬手托了托，仿佛是要平息自然一般。

轰！

闪电过后的雷声猛然砸出，屋子里的木鱼声逐渐停止，九月缓缓抬起眼眸，眼神之中没有任何感情闪过。

她将木鱼放在香炉旁，随后宣了一声佛号，便起身走向门口。

“下雨了。”

老僧人站在一旁：“嗯，雨从云中来，落地而散，如梦似幻。”

“这是人生，但不一定是我的一生，如果能够修改结局的话，我想落在叶子上。”

老僧人抬了抬眼皮：“哦，这是为什么呢？”

九月轻轻捻动佛珠：“众人散入泥土，足以滋润万物，我若落于叶子之上，或可凭借残生，托起飘渺之生灵，告诉他们这片土地，许多人来过，纵使身不由己，纵使留有遗憾，但他还是美好的。”

老僧人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一老一小就这般静静的看着这场雨落下，这后面也没在说话。

似乎这份宁静能够洗涤人的灵魂一般，又或者雨停之后，一切又将重新变得喧嚣，亦如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