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小阁老的提示下，张阁老倏然明白过来……

蔺巽这家伙不是存心指鹿为马的，他此番前来归还礼服，那不是等于拒不受封之意！

只是顾忌着天子的面子，蔺巽的拒绝还是十分委婉的。

还算他顾全大局……

想到这里，原本张阁老一副愠怒的脸色瞬间变了，看着蔺巽的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道：“是老臣老眼昏花了，老眼昏花了，这是成亲新做的喜服……”

齐小阁老也上前打着圆场，笑着道：“是啊，这织造司新出的款式，也难怪张阁老没认出来呢。”

这两位老臣一唱一和之下，算是将永徽帝赐九锡礼，而蔺巽拒不受封一事圆了过去……

此时蔺少舒见永徽帝的衮冕都准备好了，还以为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心中一片心灰意冷之际。

可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蔺巽将拒绝了这唾手可得的江山。

此时他也体会到了叶锦那种从大悲又大喜，心情跌宕起伏的滋味。

不管旁人神色各异，而此时永徽帝的脸色却有些复杂的看着蔺巽……

蔺巽恍然未觉，上前笑着道：“圣上，若无其它的吩咐，微臣这就接王妃回家了。”

蔺巽后退一步，与萧雪棠并肩站在一起。微垂的衣袖遮挡下，他握住萧雪棠的手心……

少女一向温软的手心，此时冷的像一块寒玉。

蔺巽侧目看着身边的少女，此时少女神色平静有着面对一切风波宠辱不惊之感，可只有蔺巽清楚，她在害怕，在不安！

蔺巽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她在害怕这座宫城……

这个曾葬送她一生的宫城！

温暖的热意自蔺巽掌心传来，驱散了她今日自进宫之后那一抹阴霾与不安……

几乎是在蔺少舒跪求在永徽帝面前要娶叶锦的时候，萧雪棠已经明白过来永徽帝又出了什么昏招了……

九梵山之乱，加上京都之变，让永徽帝醒悟了许多，太子被废后，永徽帝已经下定决心传皇位给蔺巽。

只是他担心对不住蔺少舒，所以便想将她赐给蔺少舒为弥补。

永徽帝，当她萧雪棠是个任人摆布的物品吗？

若说从前萧雪棠对永徽帝还有些好感怜悯，此时见永徽帝如此糊涂，那点同情消失殆尽。

永徽帝那优柔寡断，拎不清的性格，也不怪他落得如此众叛亲离的地步！

想明白这点之后，可是萧雪棠还是不安……

理智告诉萧雪棠，蔺巽不是沐行云那些人，为了权势，为了自己目的会以所谓大义大局为借口舍弃她，牺牲她。到了后面后悔了，假惺惺的弥补。

可就在等待的时候，偏殿时不时传来叶锦的哀嚎，宫人们端来的一盆盆血水，让萧雪棠神情恍惚。

人站在人群之中、阳光之下，魂魄却飘到了前世那冰冷的宫殿，封闭的密室。

将她囚起来的，都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爱过她，却又舍弃她的人！

直至看见蔺巽身影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冬日的阳光照进了阴暗冰冷的地牢。

穿越前世今生的距离，来到她的面前……

“对不住，我来迟了。”

她听见属于她的、温暖的阳光说道……

“没有，你来的时候刚刚好。”

前世今生，在她的亲生父母，在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昔日生死相依的挚友，从前的结发丈夫，她永远都是被权衡利弊之下被抛弃的一个。

唯有在蔺巽面前，她是坚定不移的被选择的一个！

永徽帝此时瞧着蔺巽与萧雪棠站在一起，那一刹那，仿佛透过他们看见昔日故人的身影，神色变得悠远恍惚。

相反，蔺少舒的眼底却闪过了一丝诡谲的狂热……

蔺巽啊蔺巽，唾手可得的江山你不要，却偏偏只要一个萧雪棠，真蠢啊！

面上，蔺少舒却是做出一副惺惺之态道：“父皇您看见了吗，皇叔与萧雪棠伉俪情深，日后他们自是要闲云野鹤做一对神仙眷侣，您忍心拆散他们吗？”

蔺少舒算计都写在眼底，永徽帝沉默许久，半晌之后才道：“罢了……罢了，今日宫宴散了吧。”

“你的喜服织造服已经做好了，明日就送去王府，成亲的日子让钦天监选几个你们自己看吧。”

“多谢圣上！”

蔺巽和萧雪棠二人齐声谢恩，见永徽帝面上有倦怠的神色，众人虽被今日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可也只能散了……

萧雪棠在蔺少舒身边擦肩而过，纵使蔺少舒让自己不必在意，可看着萧雪棠与蔺巽站在一起，那一抹青黛色与玄黑色竟是那般的般配。

不知是因为额头鲜血模糊了视线，还是今日的秋阳实在过于耀眼。

此时蔺少舒无法看清楚萧雪棠的面容，只觉眼前一片目眩。

他隐约似乎觉得自己永远失去了什么……

明明那件东西唾手可得，甚至命运再度将这件重要的东西送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再度错过。

像是无论命运轮转多少次，他永远无法抓住那曾无数个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的那道剪影。

三月春光转瞬即逝，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就在萧雪棠和蔺巽携手离去，恰在这个时候，只听御医来回叶锦的病情，道：“侧妃娘娘的性命保住了，但腹中胎儿微臣等无能没保住，且日后侧妃娘娘再也无法生育了。”

很快，屋子里撕心裂肺的哭骂的声音……

蔺少舒脸色也一片雪白，看着沾染着血迹的手，有些恍惚。

他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明明这样的局面是他自己求来的，可为什么他心中生不出一点欢喜……

就在蔺少舒看着萧雪棠背影发呆，下意识的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蔺巽挡住了视线：“珩王，还是去好好安慰你的王妃吧。”

蔺巽咬重了‘王妃’两个字，让蔺少舒的眉心一跳……

蔺巽今日看着蔺少舒的目光格外的冷，带着蔺少舒看不明白的憎厌。

他听见蔺巽那冰冷、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方才珩王在圣上面前立下重誓，娶叶锦为妃，此后身边再无旁人，本王都替珩王记着呢。”

“就算珩王忘记了，本王的人会一直提醒珩王，珩王府，只会有一个女主人。此后珩王便与那个女人，白头偕老，相看……两厌！”

许久以后，蔺少舒才明白，白头偕老不是祝福，而是一种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