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最小的女子虽然止住了哭声，但胸腔喉管仍然在难以克制的抽动，风鬟雾鬓之下，露出渗着冷汗的苍白额头，脸上病态的红晕，显然是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

杨彻若是在这里的话，能认出这女子是因为哭泣太过剧烈，所以过度换气，呼吸性碱中毒了。

王六看了看她，微微皱眉，这女子样貌楚楚可怜，看起来不像坏人。

“你...半夜上门，是要问高余的事情？”一旁的男子有些紧张，弓着腰站起，微退半步。王六瞥了他一眼，这人面容枯槁，但身上还算是有些筋肉，虽然有些苍老、但身体依旧健壮。他应该是风吹日晒、长期操劳，皮肤又皱又干，脸上横生沟壑，包裹在四肢隆起的肌肉上，皱巴巴的，浑身上下没什么赘肉，显现出粗壮的血管和关节。

见王六“嗯”了一声，略显苍老的男子继续道：“现在村里还有不知道高余事情的？你住在村子南面，那地方出村最为方便，你怎么还往村里面走？”

“高余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只不过是来确认一下。看你们的样子，似乎有些怕他，但我却未必。你直接说，他最近做了什么？杀了人的话，杀了多少人？另外...”王六眼神朝坐在地上的年轻女子一晃，“这大半夜的，怎么哭这么伤心？”

男子听王六的话，心里顿时有点打突突，担心是不是眼前这人对自家女儿有什么想法，一边斟酌语句，一边不自觉的看向自己的妻子。

她妻子一直没出过声，身形瑟缩的抱着干枯的手，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敢抬起来，她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看了王六一眼，见他轻描淡写揉碎门闩之后，目光就只敢看着眼前油光浸润的木头桌面了。

这女人本来脸色就黄，这一会儿惊恐之下，更是面如土色。

王六不知道的是，屋子里这一家三人，除了男人之外，两个女眷都亲眼见过高余杀人的手段，所以这两人心中的恐惧更为强烈。

年纪稍大的女人感受到自己丈夫的目光，但她骇的脖子僵硬，也不敢转过去看他。

“我家女儿今天死了哥哥...”苍老的男人说道。

王六眉头一拧：“死了哥哥？那不是你儿子吗？”

“对对...是我儿子，我大儿子...”他慌忙的回复更显木讷僵硬。

“你继续说。”

“今天我儿子去北边收田租子，顺带着是要带他妹妹去买一卷布，交租子那家人死绝了...估摸着也是被那高余杀的。我儿子也没走出来，也死在那家人院子里...”

“那你女儿为什么没事？”王六问道。

“这...”男子踟蹰着看向自己女儿，像是要她自己回答。

“我也不知道，高余没杀我。他见了我们，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都没问，但他好像认识我哥哥...我哥哥那样子似乎要打招呼，但被他见面一刀就杀了，还当面拆了他两支锁骨，那会儿也不知道我哥哥断气了没...”女子支持着说完，又两眼泛红，捂着嘴忍住要哭。

“你哥哥叫什么名？”

“屠林松。”这次是男人回答的。

王六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家是富户，应该是有不少私田的。屠家在这一片是大户，宗族的势力在村子里也是最大的。

“你们去北面收佃租？多远？”

“十一、二里路吧。”

“哦，那边有多少你们家的地？”

半老男子的表情也有些瑟缩起来，小心翼翼道：“二十来亩。”

王六立刻追问道：“这二十来亩里面，以前有高余的田？”

男子连连摆手，“这我可不知道啊...那边的地我是从朱续阳家买的，至于他哪里弄的地，我也没必要问呐...”

听到朱续阳这个名字，王六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五大三粗、蛮横嚣狂的男人样子。

这人他认识，比他和高余大个一辈，年长几岁，家里以前是从外面集镇往村子里贩杂货的，他父辈老实巴交、勤勤恳恳，攒了点余财，给他做老婆本，结果被他赌空了。

朱续阳被赶出家门，消失了几年之后又回来，据说是在外面投了山门做了流匪，回到村子里之后，仗着有点武艺，和周边邻人抢了好几亩地。而且在尝到甜头之后，干脆纠集了几个盲流子，开始专干吃绝户的活。

他父亲也彻底管他不了，气的到死也不花他一钱银子，没过两年就真的被气的过了世。

王六是知道朱续阳的，所以这人被高余杀了，他不但不意外，还觉得心中十分爽利。这会儿听到男子的话，看他那一副急于撇清自己的样子，就觉得有点恶心。

这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朱续阳是干什么的？村里没人不知道这盲流子的行径。这样的人卖给他的地，能是干净的？

“那你儿子去收租，被高余杀了，也是应有之意...”王六心里暗想，看着眼前三人，想到朱续阳干过的孽事，顿时也不觉得年轻女子可怜了。

此时半老男人和女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也只让他心里冷笑连连。

“我是没办法像高余一样动手杀了你们，但你们这样子估计也活不久。高余把这年轻女子留了下来，可能是他不杀女人吧...谁知道呢？不过哪天他要是碰到这男的，八成也是一刀砍了干净。”

没问几句，王六就对这一家人印象极差。但他仍然耐着性子把最近几个月村子里发生的事情问了一遍，以此也确认了不少信息。

一开始的高余，大家只觉得他可怜，但没人拿他当回事。被吃绝户，被人上门欺侮，村里人也只是茶余饭后唏嘘几句。

后来他莫名其妙的就练得了一身本事，连杀了好几个盲流子，这其中就有朱续阳。据男子口中说的，他还杀了些无辜的人，不过毕竟是这男人说的，是不是无辜，王六心里只是不置可否。

在一开始猛杀了十几个人之后，高余该种田种田，该睡觉睡觉，杀人的频率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