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身为楼慕青学生的沈清河，也不曾亲自代表她来出席宴会。

若是让权贵们知道了祁淼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副官，不知何时居然攀上了议长的高枝儿，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她的身后最直接的人就是杭亭，楼慕青马上退休，议长选举在即，恐怕外界对上将的站队也一目了然。

只这一次寿宴就能牵扯出来许多问题，这请帖让祁淼怎么接？

“老师，这……恐怕是于理不合。”祁淼惶恐道，连忙想着推脱。

这可是个难办的差事，一言一行皆代表了楼慕青的脸面，满打满算祁淼和楼慕青相识才不过短短两天，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胜任。

“老师，您要是不愿出席，我替您去就是了，就不必叫上她了。”沈清河不愿祁淼去蹚沈家这滩浑水。

“你也是沈家的人，本来就要去的，你要怎么替我？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楼慕青丝毫不听他的劝，眉宇间也带上了些不容置疑的厉色，“阿淼，我说你行，那你就肯定行，你不信你自己，你连我都不相信？”

能将棋下得那般好，说是祁淼心中一点谋略都没有，楼慕青肯定是不信的。

这时的楼慕青才有了几分议长的样子，祁淼被她唬到了，连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这烫金黑信封实在是烫手，祁淼还想再挣扎一下，“老师，可是我……”

“哪有什么可是，放心，有沈清河帮你兜底，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楼慕青显然对这两位晚辈很是放心，挥挥手便要赶人，“行了，别的就不用多说了，你们两个赶快走吧。”

沈清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祁淼拦下了。

她抓着沈清河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接受一般轻叹一口气，“那老师，我们就告辞了。”

……

从议长的家中出来，天色已暗，穿越那片花园时，沈清河仍是走在前面，这次却紧紧抓着祁淼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放开。

他没有安全感，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惧怕，握得很紧。

沈清河突然理解了为何杭亭先前要让祁淼藏拙，最大的心愿不过只是让她平安。沈家腐朽不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而与沈家交好的那些权贵们更是唯利是图，连心都是黑的。

他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一直敬重的楼老师，要亲手让他最爱的人卷入这场无穷无尽的纷争。

“你坐我的车吧。”祁淼晃了晃被沈清河牵着的手，看他一直魂不守舍的，主动说道，“不是要去吃饭吗？我肚子饿了。”

沈清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

他显然是有了心事，紧皱着的眉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忧愁，上车后竟是连系安全带都忘了。

祁淼正开着车呢，还得分心出来提醒他道：“你安全带没系。”

沈清河如梦初醒，“啊……抱歉。”

“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楼老师既然让我去了，那必是有她的打算。”祁淼偏过头来看了一眼他，“而且她不是说了嘛，还有你能给我兜底呢，真要说错了话，也能给我圆回来。”

事到如此，沈清河也只能用祁淼说的话来安慰自己。

“我只是怕……”

“沈家不是你的地盘吗？过生日的是你亲爹，你怕什么？”

“乖宝当真想好了？”他只是更想尊重祁淼的意愿，“你若是不想去，纵使谁来了，也无法强迫你。”

祁淼被他信誓旦旦的语气给逗笑了，“想好了啊，既然答应了楼老师，走出了那个门，自然是要好好去做的。”

“好。”

沈清河手指收紧，心里已经开始筹划着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即使没有办法替祁淼冲锋陷阵，起码也要为她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说起来还有些讽刺，在外人看来，沈家应该是他沈清河的家，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次寿宴，他竟会用“一场恶战”来比喻。

他想得入神，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

祁淼犹豫了好久，或许冒然提起会有一点突兀，她觉得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问出口的，再加上下周她就要去参加寿宴了，无论是对沈家还是对沈清河，都是了解得越多越好。

“对了，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她一直都想知道沈清河的头像是从何而来，祁淼无比确定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知道风车的构造，今日与楼慕青的对话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在梦里小农业星的田野，脾气好到过分的男孩，还有每一次都会出现的关键元素——风车……

可事情又实在蹊跷，她回忆了在童年陪伴她成长的无数好友，无论是在哪里，都没有沈清河留下的痕迹。

祁淼能够确定的是，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认识一个名叫“沈清河”的人，更何况他的身份还是沈家少爷，理应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

“那个风车，应该是我教你折的，没错吧？”

面对如此直白的质问，沈清河瞳孔一缩。

察觉到祁淼只当自己是个陌生人时，他说不清楚当时的心情是失落还是庆幸。

你在装什么啊沈清河，若是不想与她相认的话，为什么又要用风车作为头像？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会想起那些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也会认出那样不堪入目的自己。

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为什么还会怕。

“我……”

沈清河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一直装傻。

“你要是现在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左右现在也不是适合跟沈清河谈心的场合，祁淼索性就不强求他现在回答了，“不过你要答应我，等从寿宴上回来，你可得仔仔细细地全都说出来。”

第六感告诉她，在沈家寿宴上，定会发生一些事情。

希望能安然无恙的渡过吧，毕竟祁淼对于沈清河隐瞒的一些事情，还真的挺好奇的。

“……好。”沈清河听见自己的回答，声音有气无力的，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方才短短不过一分钟的对峙，他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可事实上黑暗童年的痛苦经历却一直伴随着他，尤其是到了祁淼的面前，少女如光般温暖热烈，照得他如同在阴沟里畏首畏尾的老鼠。

或许在旁人面前沈清河能装成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仿佛没有弱点。但面对祁淼，他永远都摆脱不了自卑，纵然伤口不疼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历史总是在重演的，他得承认。

正如无法将“沈弃”这个受过无数人唾弃的名字说出口，到了今天，摇身一变成了沈清河的他，同样不敢告诉祁淼风车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