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闻言暴怒，要扑上来，皇后却一巴掌狠狠掴在她面上，将她整个打倒在地。

两个孩子不在身边，自然不必担心他们目睹暴力而有童年阴影，早就忍耐文氏已久，不打白不打。

敛了眉目，微微垂首，转头朝屏风处望一眼，一声轻笑缓缓道：

“陛下出来吧，你的爱妃，你自己当有处理的法子，总不该什么恶人都叫臣妾当了。”

下一秒，皇帝已然从屏风后转出。

龙袍玉带，芝兰玉树，那双金龙靴更是一下一下，似踩在人心上，瞧着行头，应当是刚下朝就转头来了皇后宫里，衣裳都来不及换的。

文贵妃心下一窒，几欲喘不过气，知晓刚才种种都被他全部听了去，心下倒是自嘲。

时至今日，说难听点，他们的关系，说好听点，便是皇帝与贵妃，再难听些，用皮肉维持的关系。

说是妓女与嫖客也并不为过，竟还在心中暗暗存了得到对方几分真情的思量。

她舍得向无辜稚儿下手，却还存着小女儿家渴望得到郎婿疼爱的心思，倒也真是可笑。

“到底是朕错看了你，本想着给你几分宠爱，你便该知足了的，怎料还敢肖想皇后的孩儿，当真是狼子野心。

但看在你父兄拥护有功，你给后宫搞出那么多幺蛾子，朕都不必不与你计较了，传令下去。

文贵妃，突发恶疾需卧床静养，若无其他特殊事由，便不要露面了，现在便去办。”

说罢，伸手紧紧攥住皇后的手，有些讨好地笑，伸手轻抚皇后的面颊：

“阿妩莫恼，你身子弱，切勿忧虑过重，于养病不利，一切有朕，朕如今已然处置了这贱人，都是他狐媚惑主。

用尽了腌臜手段，朕一时着了她的道，往后你我双宿双飞，共同扶养一对孩儿，可好？”

皇后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状似不经意地将皇帝的手拉过来，放在膝上薄毯上，轻轻拍了拍皇帝的手，唇畔带笑柔声道：

“陛下也劳累一天了，宫闱之事，阿妩还是得好好肃清才好，陛下请先回吧，留陛下已然很久了。

臣妾已让御膳房熬了燕窝银耳汤，煮的浓浓的，还有养神的枸杞和红枣片，算着时辰这会儿该送过去了，陛下快回去尝尝。”

“好阿妩，好阿妩，还是你最贴心，朕已然很久都没喝到过你的手艺，那朕就先回了，你也早些歇下。朕明日早些再来看你。”

言罢，恋恋不舍的握了握皇后清瘦的手，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出寝殿，一眼都没瞧哭叫不已，一直唤着陛下的文贵妃，弃若敝履，毫无留恋。

随着寝殿门的关闭，文静努力揩净面上的泪痕，望向高坐上位的皇后，讥笑道：

“你如今满意了吧，陛下弃我如敝履，左不过是供人发泄的玩物，没了我，还有这个美人，那个常在，你与我不同的，不过是早入府几年，有了孩子傍身，我们本质上还是相同的。”

皇后垂眸，笑道：

“怎能同日而语，你自是与我不同，你要的是荣宠，要的是万花丛中过的帝王的独一无二的真情，为此不惜腌臜手段用尽。

毒害嫔妃，虐待皇嗣，只能将他越推越远，我之前与你是一样的，只不过在他迎第一批美人进府时就想通了。”

她的视线飘忽，落在不知名的所在。

“他是帝王，做了帝王，帝王是难做一个称职的丈夫的，他注定了要抛弃最专一的情爱，宠爱不同的女人，以求获得不同的利益，你知道吗，文静，他求娶我的时候，可是许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文静怔愣，一向规矩守礼的皇后曾经竟也有如此小女儿家的奢望，这奢望注定是难圆满的。

“男人变了便是变了，没什么好替他托辞的，你刚入宫的时候，我对你更多的是怜惜，尤其是知晓你青梅竹马的那档子事情。

说到底，我们都是棋子罢了，不同的是，你是你们家族选定的棋子，而我更蠢，我将我们一家子都卷入了漩涡，我是害我父亲撞盘龙柱的元凶。”

文静安静地瞧着皇后的脸，静静地听她讲。

“我没想到的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能将魔爪一而再，再而三的伸向我们的昭和，我们的槿儿，她还那么小，先是被亲爹滴血验亲，再是被推去和亲......”

“你当如何处置我？”

“软禁，直到沈家与谢家攻下京城，你再出来，也好暂避锋芒，你父兄锋芒过盛，为虎作伥，怕是留不下全尸。”

文静眼皮跳了跳，似是不能理解为何会留自己一条生路。

“你为何要救我？你怎知叛军定会拿下京城？”

皇后此刻却咳嗽起来，帕子掩住唇角，一丝丝嫣红渗出，触目惊心，当事人却像是早已习惯一般，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将帕子叠起来，扔进一旁的小篓子里。

“为的是给槿儿、栎儿积德，你那位青梅倒是痴情的，一连拒了三位姑娘，不惜背上天煞孤星的名声，也不愿娶妻，想来是念着你的，你若是有了机缘，便去寻他罢。”

文静眸子一亮，嘴唇动了动，瞧见皇后的面色，又探指试探脉搏，不由大惊：

“你可知你中毒已深，时日无多，如今已然是药石无医。”

“我自是知晓，也知晓是你下的毒，只是我自己不想活罢了，父亲已去，娘亲也郁郁而终，扶持他上位早已让我们树敌太多，一经失势，自然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我这些天梦魇严重，想来是时日无多。”

“我为你抓几副药，你如今吃得药，大补，却因着你体虚，只是越补越空，拖上些面上功夫，吃了我的药，好歹再拖一拖时日。”

“那便再好不过了，最好能等到谢沈两家，他们都是爱恤百姓的好将士，想来选中的君主，定也不会差劲，只求能给槿儿和栎儿一席之地，能让两个孩子好好长大.......”

文静叹了口气，顺着皇后的视线望向窗口，黄昏下的宫城，金碧辉煌，辉煌之下，却像是潜伏着巨大猛兽。

风雨欲来，皇权摇摇欲坠。

“那多谢你了。”

“不必，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