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飞死后，匈奴人本就是心怀鬼胎，各自为营，只不过碍于拓跋飞的淫威之下，被迫臣服。

如今拓跋飞一死，群龙无主，自是内战频频，死伤惨重。

沈远父子与谢宴辞暗中支持煽动，将水搅得更浑，扶持其中一位年轻的草原王子上位，达成的条件是，每年匈奴秋初能得到三个月与边境三城互市的机会。

其余时间，也可在边境三城每个休沐日的小集市购置日常所需品，只不过价格稍微贵些，不得携带兵器入城。

互市听起来仿佛与五皇子拉拢拓跋飞的名头一样，实质上却是天差地别。

但与五皇子之前答应的“互市”完全不同，前者的互市，实际为将边境三城拱手相让，后者的互市旨在公平交易，维护正常的市场秩序。

那年轻的匈奴王子原先是拓跋飞一直欺压的幼弟拓跋元，今年刚满十六，还是未及弱冠的年纪。

以拓跋飞为首的一众兄长都在拓跋飞死后各自为营，互相谋害，勾心斗角。

今天不是这个下毒那个，就是那个派人连夜奇袭这个，将草原搅合的一团乱。

这个拓跋元因着不得父汗宠爱，又是幼子，自然只分得了一个靠近边境的小部落管理，边境距离第一城近，再加上两边关系一直不合，夹在中间，到底不如在草原深处潇洒。

也恰是因为这一点，拓跋元倒是知晓了不少中原的习俗和文化，甚至还悄悄在庙会时混迹于此。

没人注意到那个黑黑的鹰钩鼻少年也有着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拓跋元还因着低血糖和第一次出门进城太过激动而晕倒，醒来时周围都是关切的目光，还有一位家住在附近的大娘给喝了糖水，吃了一小块桂花糖糕。

因此，拓跋元对中原人的印象比他的其他兄弟们要好得多，在最乱的时候，也只是拿物件换取粮食，也没有做出烧杀抢掠的行径，想来是心里还记得那一水之恩。

理所当然的，做上了友好互市的排头兵、领头羊，他的部落秉承了一贯的传统，因而顺利引起谢沈两家的注意。

多方考察，这才定下的拓跋元，正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待到内斗接近尾声，得了提点的拓跋元这才一举登上大汗宝座。

至于这互市，也是好处多多。

匈奴人能在边境第一城的三里坡参加集会，设置摊位，三里坡坡顶平坦，从高处往下瞧，能发现周围的埋伏，将周围尽收眼底。

出售马匹、药材、皮毛等特产，中原人与草原人入场皆不可携带武器，有专门的士兵维持秩序，钱币可以用粮草代替，可谓是各取所得。

不久，沈大小姐一簪封喉，于马上将新任草原大汗拓跋飞击毙的事迹也从边境传回都城。

众人纷纷感叹虎父无犬女。拓跋飞野心勃勃，觊觎中原富庶已久，这样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一时间，士气鼓舞，更多的大臣与军士都站在了沈、谢两家的阵营里。

还有不少百姓家的男儿自愿加入军队，只愿能有朝一日如谢小侯爷、沈小将军一般出色。

压力之下，新帝不得已撤下了监管沈府和陆府的禁卫军，因着人家现在可是为天下百姓的大英雄，将困扰多年的匈奴之患一举解除。

再也不用有无辜可怜的公主去和亲，也不必将黎民的生命作为筹码，草原人依旧放牧为生，需要的粮食不用通过武力而是自然的通过平等的互市来解决，自是欢欣鼓舞。

一时间，沈、谢两家倒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唯一缺的，便是一个正经的名头。

这一点，便交给京城的陆老大人与宰相纪朗以及宫里的暗桩来做就好了。

至于拓跋飞的遗孀，那便是十六公主了。

十六公主在知晓自己的母后已然被害死，兄长被囚禁之时就已然崩溃，如今拓跋飞一死，按照草原的规矩，嫂子成了遗孀，自然得继承汗位的弟弟，一并迎娶了嫂子才好。

那按照如此来算，拓跋飞的妻妾，理应由拓跋元打包一起娶回家。

只不过考虑到十六公主到底是嫡亲的公主，又是和亲来的草原，自然不能同普通的侍妾一道处理，因此，拓跋元去信来问沈远他们的意思。

沈远沉吟良久，道：

“中原的女儿，从小接触学习到的礼义廉耻，想来十六公主定是不能接受这一习俗的，到底是中原的公主，不若就接回来吧，待到四皇子继位，也好有个交代。”

谢宴辞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道：

“既然一直接受的是咱们中原的教育，那又该如何适应年少守寡的命运，京城人家最重视的便是女子的名节与名誉，至于名节，十六公主再出嫁前便是在众目睽睽下与拓跋飞有染。

如今又是二嫁身，若是回了中原，又是未来皇帝的胞妹，就算是她皇兄再给找一门人家，也未必会真心对待她。”

沈静安缓缓道：

“不若问问十六公主的意思，看看她是愿意留在草原，还是回京城，将利害关系讲清楚，不论她是选哪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我们替她选，总会有人诟病。”

于是，这封信便被几经周转，最终送到十六公主手上。

十六公主半倚在绒绒的软垫上，捻着薄薄的信纸，看了许久，也不曾言语，垂眸望向紧张的拓跋元。

拓跋元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有些无措地望向十六公主，虽说草原民风彪悍，但也不乏有些少年开窍地晚。

拓跋元便是其中之一，作为不被疼爱的幼子，早早就被打发去了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地方，哪里有人会教导他那些男女情事。

瞧见自家嫂嫂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瞧，拓跋元有些局促，有些不自然地捻住自己的小手指，问道：

“嫂嫂，怎么了？”

随着他的动作，头上的浓密的棕褐色的小卷毛像软乎乎的波浪，深绿色的眼睛像是漂亮的祖母绿宝石，弧度漂亮的鹰钩鼻下，是淡色的菱形薄唇。

拓跋元一双深绿的眼睛又圆又清澈，抬头瞧向十六公主，那模样不禁让人想到曾经在皇宫里养得那条可爱的小卷毛狗。

“你觉着我应该回去吗？”

十六公主瞧着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轻轻的问。

拓跋元倒是不清楚为什么十六公主要问自己这样奇怪的问题，回不回去，都是在她自己一念之间的，半点也由不得他人做主。

他挠了挠头，有些局促道：

“不知道，但是若是嫂嫂愿意留下来，阿元一定会好好对待嫂嫂，嫂嫂还是草原大妃，替阿元管着侧妃们，可好？”

拓跋元深绿色的眼眸亮而清澈，漂亮而干净，像是望向草原的最深处，又或者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深潭。

望着年轻人的深绿色眸子，鬼使神差的，十六公主心神一动，再加上自己所想的种种，粲然一笑道：

“留下，你去帮我写回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