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茶水房。

“老裴，有人来寻。”

被毁了容的老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茶水间出来，抬眼便望见五皇子身边的第一侍卫抄手而立。

“到时候了，跟我们走吧。”

老裴哆嗦了下，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官爷，我想问问我弟弟裴朗，最近可还安好？”

瞧见那侍卫冷冷望过来，老裴还是赔笑道：

“您也知道，我向来老实，殿下让我不要与外界联系，我便一直没敢传信出去......”

瞧见证人殷切而执着的眼神，侍卫知晓要是不告诉他，那老裴铁定是不会配合的，于是冷嗤一声，不耐烦道：

“你弟弟很好，现在改了名儿，被有钱人家的老爷认为了义子，现在叫纪朗，翰林院当值，皇上很器重，在着力培养。”

老裴双眼含泪，布满老茧的双手交握胸前，因着激动而微微颤抖，露出胳膊上青青紫紫被虐待的伤痕，新伤叠着旧伤，却无暇顾及。

自家阿弟终于如愿以偿，父母在九泉之下，也是能瞑目的。

阿弥陀福，裴家祖坟冒青烟，终于出了个官身，有了官身，便不怕阿弟跟自己一样，被权贵随意欺辱了。

那侍卫瞧出他的欣喜，不冷不淡地提醒道：

“你最好不要想着认回弟弟，那富贵人家认他为义子，便是瞧中了他身后无依无靠，无父无母，唯一的兄长也生死未卜，应当是死绝了，若是这时他的兄长突然认回他，那一切都打了水漂了。”

老裴心下一寒，知晓这侍卫的意思：裴朗无依无靠，没有亲人，但有一身才学，十分出色，那有钱人家家中子孙不得力，便只能扶持裴朗上位，认了义子，各取所需。

裴朗愿意卑躬屈膝地改名换姓，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着无牵无挂，若是自己此时回去，他是知道自己阿弟的，定时会舍弃一切，也要跟他一起走的。

那他一切的努力和屈辱都是白受了，他知道，单凭自己，是无法让阿弟走上仕途，身居高位。

他没有钱打点，没有人脉关系，有的只有自己这一条贱命，自家阿弟只有跟着纪家，才能走的更长远。

裴朗是飞鹰，不应该与一群家畜站在泥泞之间，飞鹰应翱翔于天，幼鹰折断双翼，才能长出更强劲的双翼。

而自己，便是裴朗应折断的双翼，老裴早已知晓这一点，因而从未主动打听过自家弟弟的信息。

这次这侍卫一来，他便知道此次去，定是有去无回，知晓自家弟弟安好，无论他未来的尸首会在哪里，也会安心的。

皇帝书房。

四皇子跪在皇帝面前，将六皇子则跪在另一侧，两人都不言语，分庭抗礼，谁也瞧不惯谁，却都迫于父皇在场，并不好先出言指责对方。

五皇子则很和事佬的伴在皇帝身侧，时不时温言劝着父皇不要动怒，一边将小药碗里的汤药隔着水温着。

六皇子不屑地瞟了自家五皇兄一眼，五皇兄好歹也是个皇子怎生的这般没出息。

这般志向，也只配当个夺嫡的垫脚石罢了，倒是不足为惧的，毕竟每天只晓得守着父皇，做些宫女太监一般的活计，端茶倒水，鞍前马后，妥妥一个狗腿子样。

属下提醒他要提防五皇兄，不要掉以轻心，但他冷眼瞧着，五皇兄每天生活三点一线。

五皇兄进宫只办三件事：上朝，陪父皇，陪太后，出了宫便早早回府去照看孩儿，也没瞧见他有啥其他爱好。

想来五皇兄必定是知道自己与皇位无缘，便想着早早巴结好父皇和太后，好得一块富庶些的封地，未来好带着全家一起过去居住。

六皇子不屑地撇撇嘴，他这辈子也就到这了。

待到自己继承大统，便由着这五皇兄闲云野鹤的去吧，反正现在和四皇兄也已然扯破了脸皮，就剩五皇兄这一位兄弟，善待些，也好落一个兄友弟恭的美名。

四皇子也转眼瞧着五皇子，但见他一直低垂着脑袋，面色是有些羸弱的白，拿着小银勺子不断翻搅着父皇的汤药，甚至还舀起来一些亲自倒进小饽饽里尝，试试冷热可好。

怪不得母后说要自己多向这个五皇弟学学人前功夫，亲自试药，也是忠心可鉴。

只不过这些花里胡哨的，哪里比得上外祖父的大军和舅舅家的权势有用，六皇子尚且还可一搏。

他倒是真不愿向五皇子出手，那人嫁与了五皇子，做了弟媳，这辈子也算是有缘无分，那就等到自己继承大统，便保他们一家平安顺遂，富贵一生也是好的。

皇帝接过五皇子递过去的汤药，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威严道：

“说吧，你们俩今日可又有什么好闹到朕跟前的？”

“父皇，儿臣要告发六皇弟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六皇子一下子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地望向四皇兄，不明白这平日里稳重而踏实的四皇兄为何能口出如此恶言，一时间，竟没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

皇帝微阖着的眼蓦然睁大，冷冷的凝视着目瞪口呆的六皇子，抬手示意四皇子继续说。

四皇子笔直地跪在地上，垂首道：

“父皇，十六号夜里，守夜巡逻的侍卫瞧见储秀宫的孙答应和六皇弟厮混在一处......”

“你胡扯，那日我进宫来看望母妃，一时没注意时辰，竟忘记了落锁的时辰，你若不信，大可去找我母妃宫里的人对质。”

“贵妃娘娘是六皇弟的生母，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父皇，那侍卫当时在暗处，分明看到孙答应的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那狂徒的腰带上呢。”

“你放屁！父皇，您信我，儿臣定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眯了眯眼，自然不能相信四皇子的一面之词，传人让带孙答应来对峙。

去的大太监匆匆回来，却并未带孙答应来。

“陛下......孙答应......自缢了......”

孙答应的丫鬟哭哭啼啼的被带上殿来，一见到皇上便痛哭的更加大声，连滚带爬地爬到皇帝面前。

“陛下！陛下为小主做主啊，六皇子殿下强迫我家主子，我家主子是迫不得已的啊。”

一句话刚完，那丫鬟便直直起身，指着六皇子破口大骂：

“你这坏心肝的东西！仗着贵妃娘娘的宠爱横行霸道，竟强要了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不堪受辱，已然去了，你真该下阿鼻地狱！不得好死！”

言罢，不待六皇子反应过来，那宫女已然一头撞在盘龙柱上，顿时血花飞溅，已然是没了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