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退出去，老夫人派了嬷嬷送两位小姐去祠堂。

二夫人纪寒云冷哼一声，

“大小姐果真好本事，三言两语便是四两拨千斤，大嫂果真是好本领，拿捏得了夫婿，教育的了儿女，一个个的，都这般牙尖嘴利。”

沈静安不答话，笑着福了身，

“二叔母这是什么话，二妹妹才真真被教导的极好，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沈棠听得沈静安这般讲，分明是嘲笑她幼稚，又要闹起来，纪寒云伸手拦住女儿，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三夫人王香兰瞧见这边闹得僵了，手上帕子掩着唇脸上笑容和气，

“二嫂和小丫头置什么气，静安年纪小不懂事，待大哥大嫂回来自会好好的教，你与我啊，就看顾好我们的几个丫头子就好了罢。”

王香兰转头又慈爱的抚了抚沈静安的发顶，

“好孩子，快带着你二妹妹跟着嬷嬷一同去吧，以后吃的用的，有什么不好，下人伺候的不尽心，你都来同三叔母讲，三叔母呀，一定待你如锦儿绣儿一般，好孩子，快去吧。”

祠堂内。

精致的香炉熏着沉厚的檀香气，弥漫在打扫极干净的祠堂里，袅袅青烟随着风缓缓上旋升起。

檀木桌上列祖列宗的木质排位井然有序地排列，各个被擦的油光水亮，显然是有人日日打扫，祭品是时兴的新鲜瓜果点心，水果香气与木质香交相辉映。

日光透过窗，照射进来，在干净的锃亮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影，神圣而庄严。

两个小姑娘跪在祖宗牌位前的蒲团上，年轻稚嫩的脸上映出牌位前长明灯隐隐绰绰的火光。

进了祠堂，沈棠没了母亲撑腰像斗败的小公鸡一般，恹恹地垂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将鬓角一缕碎发卷在自己食指上，放开来，又是短暂的一个小小发卷，沈棠又用手指梳开，继续卷其他的小发卷。

沈静安侧过脑袋来，黑亮清澈的眼睛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沈棠。

“看我做什么？”

“二妹妹，你为什么老和我过不去？”

“才没有！”

沈静安笑起来，白皙带着点婴儿肥的清秀脸庞，在光影下显得温柔而美丽，

“我们其实可以好好聊一聊，你也不必老看我不顺眼，总不过面上过得去就罢了，我们也不必每次遇见都争吵。”

沈棠好好想了想，她自己为什么会讨厌沈静安呢？

起初她也很喜欢这个容貌漂亮如画本子里玉女一样的大姐姐，她们年纪相仿，本也该玩在一处，可母亲总是不许。

小女孩家爱美，母亲总是说大姐姐模样好，跟她比起来自己显得像衬托红花的绿叶，她自然不想成为什么绿叶。

她沈棠，光听名字，就知道会像海棠花一般鲜艳明媚。

再后来懂事了，她喜欢舞刀弄枪，骑马蹴鞠，母亲也不拘束着她，母亲本就是将门出来的，倒也不觉得什么。

而大姐姐在大伯母教导下，学了女儿家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会一些舞蹈，两人也无甚话题可聊。

再到大一些，也在乎京城和家中的风言风语了，世人喜爱女子当温柔和顺，譬如沈静安那般，才是名门贵女的典范。

且沈静安比沈棠大上几个时辰，沈家嫡长女的身份就这般拱手让人了。

这一点让纪寒云也念念不忘，想起来便要长吁短叹一番。

沈棠这般掐尖要强，生生被大姐姐的嫡长女名头压下去一头。

且大姐姐越出落越生得美貌，世人盛誉，大伯父的官职位居正一品，也在父亲之上，大伯父大伯母夫妻和睦感情甚笃，对待儿女也极尽疼爱，还有个出色且疼爱妹妹的的兄长沈策安，可以说是样样比不过。

沈棠这般，在将门世家瞧起来是将门虎女，在那些钟鸣鼎食的人家看来，则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故而人人只夸耀沈家大小姐沈静安，鲜少有人还能想起不太出名的沈二小姐沈棠。

正想着，沈静安打断她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嗓音轻柔如流水，缓缓道：

“你其实很好，我就很羡慕你能挽弓搭箭，骑射蹴鞠，我常在想，要是我与你一般，父亲母亲去北境是不是也可以将我也一并带上，你可知道这女红刺绣真不是好弄得，你瞧，我这手指都快被扎成筛子了。”

沈静安将细长白皙的手指比划到沈棠面前，但见得白皙娇嫩的指腹上几个小小的针眼，瞧着倒有些触目惊心。

“我练了这么些天，绣出来的云雀还是像小鸡。”

沈棠瞧见了大惊，仔细看了又看，有些庆幸道：

“看着可真疼，幸亏我母亲不要我做这些针线活。”

“对呀，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些我要学的，可是我打小身子不好，母亲也只会这些，比不得二叔母，能让妹妹学这些刀剑本事，多少也好防身健体。”

沈棠心中暗暗庆幸，要是她是沈静安，一天到晚瞅这那些书卷刺绣，一个头可得两个大，这般想着，不知不觉的，倒也没有那般讨厌沈静安了。

沈静安轻轻挪了挪跪着的腿，小心捶了捶，略微靠近沈棠些，问道：

“我祖父家的小姨出嫁了，听说可是十里红妆，咱们姐妹俩私下说些小话也不打紧，二妹妹可想过未来要嫁什么人？”

沈棠想了想，道：

“自然也得是个武功高强的小将，成双入对，一起骑马打猎，岂不快活？再不成，就找个勋贵显赫的豪门望族，好好当一当威风的当家主母，反正怎么样也不要嫁一个文绉绉的郎君，一天到晚知乎者也，可不得耳朵听出茧子来。”

沈静安点点头，沈棠说的这话也十分有理，沈棠转过来问她，

“那你呢，你要嫁皇子王爷，还是要嫁勋贵世家？”

沈静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才不要嫁什么皇子王爷，皇家规矩多，人也多，太复杂，我倒想找一个一心一意对我的人，贩夫走卒也罢，清流寒门也罢，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十分好。”

沈棠不赞成地摇摇头，扯着沈静安的袖子摇晃道：

“大姐姐，快别想了，这注定是不成的，大伯就你这一个女儿，我娘亲都说了，你是皇子王爷也嫁得，勋贵伯爵也嫁得，哪能找一个平常之辈？”

沈静安仰起脸，清秀标志的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庄重，映着长明灯的明灭火光，她朱唇轻启，但听得叹息般的轻叹：

“但求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