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拍打着破庙外的山门。

破庙里，柴火烧得正旺。

因为坐北朝南，山风并没有吹进来。

外面的风声反倒衬得庙里有些安静。

“这是我们的一处传信据点，其实从来就没有供过什么神佛，从建造之初，就是故意弄成破败的样子。”

凝霜在萧七月的怀里缓缓说道，声音像是小妻子对相公的梦语。

萧七月静静的听着。

这些内容都是凝霜夜不能寐的原由所在。

两人都要成婚了，凝霜自然不想再对萧七月瞒着自己的身世，可她的身世又太过骇人，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禁忌。

不仅是她不愿意说，更是担心萧七月接受不了。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让她纠结不知多少日夜的东西，萧七月听后却只是一怔，随后便恢复了平静，甚至搂着她肩膀的手都没有多少变化。

“当时从京都逃走的时候，为了防止追兵把所有人都堵了，我们是分成几路人马逃亡的，每路人马都打扮做不同的身份，我娘和我则打扮成难民，和其他难民一起出城的，可我们却是最先被发现的一波，那些人从京都就一直追着我们跑，等过了几个州县后，就只剩下我娘带着几个老仆了。”

说起那些往事，其实已经不是她自己的记忆了，若不是后面发生了那件让人永远难忘的事，或许她都已经忘记了。

“一路上，我们带出来的银钱也花光了，而且那种乱世，银钱本身就是不值钱的，若是歹人看到了，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我们运气好，并没有遇到强盗或者劫匪之类，但谁也没想到，我们中管钱的那个老仆居然卷着银钱跑了，其他人出去追，回来的却没有几个，有一个受着伤回来，我娘才知道那个老仆其实是高手。”

“后来我们就真的没吃的了，那时候我老是吵着饿，娘就把身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我们这才活下来，我以为我们最后会饿死，没想到我娘最后是冻死的。”

凝霜缓缓的讲着自己的故事，萧七月静静的听着，心里难免想起了当初见到她的情景。

明明天气并不是很冷，但她却穿着厚实的衣服。

“我娘是世家女，从小没有经历过什么苦楚，她根本不知道那么冷的天人是不能睡过去的……她抱着我，哄我入睡，却把自己也哄睡了，第二天再也没醒来。”

“我醒来的时候，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摇晃着娘亲想把她叫醒，直到有人看我可怜，将我领走，我不愿意走，后来是有人将她放到板车之上拉走的，我见她的最后一面便是她保持着抱我的姿势躺在板车之上。”

萧七月感觉自己的手臂有点湿，他有心阻止她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堪的往事，可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有些手足无措的躺在那里。

倒是凝霜先破涕为笑道：“其实作为亡国之人来说，我们已经算很幸运的了，除了我娘带着我的这一队因为没有掩饰住全军覆没以外，其他人都逃了出来，特别是当时我爹留下的那些后手。只可惜我爹听说我娘那边出事以后，没多久也就病逝了。”

“他们是在青楼里找到我的，那时我已经在青楼里五年了，山上的人当时日子也不好过，都是兵营里出来的，并没有带出多少金银，粮食物资消耗又过快，又没有懂经营的，出来两批还被抓了，所以在知道我安全的情况下，他们便觉得我留下来更好些。”

萧七月皱眉，这个安排显然是不好吧，那是凝霜是个女孩子，在青楼那种地方，也不知道那群人是怎么想的。

凝霜却轻柔的解释道：“他们打听过，清风楼是金陵最正规的青楼，背后又有黎尚书坐阵，我又受到重点培养，他们这才放心，后来虽然被左家抢了生意，清风楼的幕后这人也换成了左家等几大家族，但当时凝霜已经是花魁了，他们也不会真的得罪我。”

萧七月还是不爽，想想一群兵油子护送着主子躲进深山，主子死了，这群兵油子却要靠凝霜养着。

偷偷看了萧七月一眼，见他紧锁眉头凝霜心里一暖，嘴上却轻笑道：“你真的别觉得我吃亏了，他们不仅偷偷派人来教我最正宗的武功，还养着小草，把她保护得很好。”

萧七月无奈的点头，无论那群人算不算扣着小草让凝霜给他们赚钱，他们对小草的照顾确实是不错的，不然那小丫头也不会是这么活泼的性格。

或许凝霜也知道这些，这才愿意帮助那群山里的人。

“他们对小草好，我也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这些年来，我也知道他们已经没了当初的念想，现在还不出来 ，无非是已经没有了在外界的生存能力，而且……他们真的已经适应了在山里的生活。”

萧七月点头，“那里还有你真正的亲人吗？”

“这个肯定是有的，不过都是我娘家那边的亲戚，他们之前可能受到优待，但贫困之下，现在也和别人一样靠劳动养活自己。”

萧七月觉得这个没有什么可说的，既然已经没有了终极理想，那也不可能再拿往日的身份说事，大家都在山沟里混日子，难道还能一直让人养着？

“这批人对你还忠诚吗？”

萧七月问道。

“绝大部分人对我应该还是忠诚的，只是我这些年来没有什么建树，又不想再有什么大的想法，一些人对我有些失望罢了。”

凝霜平静的说道。

萧七月理解，但却不想买那伙人的账，这是什么道理嘛，主子在外面挣钱养着你们，你们却还要对她的安排指指点点，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那群人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觉得自己在深山老林里苦练，主子也应有所追求才是。

对于这种人，萧七月对他只能是嗤之以鼻，当初是正规军的时候你都打不过，现在就这么点人，还没有任何优势，要有追求才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