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丽停尸的地方是星城殡仪馆，位于城南鞍山路。大门是座类似牌楼的高大建筑，红瓦白瓷砖黑根基，看上去有种肃穆。

进入大门后，一条近五十米的大道直通殡仪馆主建筑，路两旁树木长势旺盛，但叶子上似乎蒙着一层偏黑色的灰，让人无法联想到茂盛的生命力。

殡仪馆的主题建筑也是白色的，挂着三个鎏金的大字：缅怀堂。

大门两侧有白底黑字一副对联。

上联：一生行好事。

下联：千古留芳名。

见银灰色轿车开过来，站在大门前的成方圆连忙小跑着下台阶迎上去。

他是星城殡仪馆的负责人，身穿黑夹克、白衬衫，戴着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下车后，沈墨按照惯例出示证件，“你好，我是城南分局民警沈墨。”

成方圆快走两步上前，“您好，我是星城殡仪馆的负责人——成方圆，之前和您通电话的就是我。”

成方圆四十多岁，年纪比沈墨大了一轮不止，但却把自己的身位放得很低。

一口一个“您”，低得十分自然。

“这边请。”

成方圆侧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两人来到成方圆的办公室。

一套办公桌椅，一套待客用的茶几、沙发。

“成馆长，泡茶就免了。”

沈墨制止成方圆，“咱们先办正事。”

“对对，正事要紧，沈警官年纪轻轻，责任心却很强。”

成方圆还是帮沈墨倒了杯矿泉水。

沈墨打开文件夹，说道：“成馆长，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张秀丽遗体失踪的事。”

成馆长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这个，这个……沈警官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墨问道：“张秀丽的尸体什么时候运到殡仪馆的。”

成方圆道：“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二十六分。”

沈墨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怪怪的。他下意识地问：“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成方圆道：“这个都有记录的啊。”

“哦。”

沈墨觉得自己多心了，又问：“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有火化？”

成方圆道：“原本葬礼安排在二十九日上午进行，早上六点准备了遗体告别仪式。但是交警那边突然告诉家属，交通事故责任的厘定，车祸的另一方有异议。所以家属暂停了火化仪式，遗体一直放在停尸间。”

沈墨问：“殡仪馆发现张秀丽遗体失踪是什么时候。”

“四月一日。”

成方圆苦笑，“那天是愚人节，早上，停尸间工作人员发现停放张秀丽尸体的冰柜是打开的，发现尸体不见了。工作人员立即向我汇报，当时我还劈头盖脸臭骂了他一顿，说就算愚人节也不能拿死者遗体开玩笑。之后工作人员再三保证，我才确定遗体确实失踪了。”

“随后调取监控发现，遗体是自己离开殡仪馆的。”

说完，他打了个哆嗦，继续道：

“我在殡仪馆工作了挺多年，也遇到不少诡异的事。比如通风管道发出怪响，停尸冰柜内部发出敲击声，夜半歌声……之类的。老实说，到最后都能找到科学的解释，又或者套也能套一个，别管真假还是勉强，至少大家心安。可是——”

“张秀丽这事，真不是科学能解释的。”

沈墨问：“有没有可能是假死？然后那口郁气自己散掉，张秀丽自己活过来？”

成方圆道：“确实发生过那样的事，但那一般是病死，然后医生疏忽了或经验不足。问题是张秀丽是车祸死亡，脊椎和颈椎严重错位，入殓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正位。就算真的没死，也不可能就那么站起来，还自己走出殡仪馆。”

沈墨点头，问：“那为什么没有马上报警？”

成方圆沉吟许久，叹气道：“殡仪馆是民政局下属单位，正儿八经的事业编制。假如能够接受的话，薪资不错，工作也相对轻松，没人想要丢掉工作——遗体失踪在殡仪馆是非常严重的事故和工作失职。所以大家想着能不能自己找回尸体。”

沈墨好奇道：“这么诡异也想着自己找，胆子挺大。”

成方圆苦笑：“想到失去编制，诡异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到最后也还是能套上科学的解释。”

沈墨继续问：“殡仪馆以前也发生过遗体丢失的事件吗？”

“有过，但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成方圆回忆道：“我记得有一次遗体被人偷走卖给人配冥婚。还听说过，盗卖器官……现在到处是监控，有几个敢在殡仪馆作案？”

沈墨合上文件夹说：“询问暂时到这里结束了，之后可能还需要补充，又或者有其他同事过来再次询问，还请配合。”

“一定一定。”

成方圆似乎有话说，欲言又止，嘴唇蠕动了几下，下定决心道：“这个……沈警官……能不能……找到张秀丽前能不能不要通知家属……我是说，最后也会把事情前因后果告诉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只是避免他们闹起来……”

丢失遗体是严重事故没错，但最后的处罚的程度，与事情有没有闹大有很大程度关系。闹大了，总要有人出来把大锅背起来。

——这叫官场上的负重前行，以让其他人岁月静好。

沈墨摇头：“不可能，之后我们还要询问家属。”

“这样啊。”

成方圆脸色黯然，“那就没办法了。尽快找到张秀丽遗体吧，麻烦您了沈警官。”

见成方圆居然就这样放弃，沈墨颇为诧异，还以为对方会偷偷递上来一个信封呢。

沈墨道：“接下来我要去现场勘查，然后见见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能集中见面最好了。”

“所有的？”

“对。”

“手头上没工作的我都能给您叫过来，但正在做事的就……”

“没事，手头上有事在忙的我过去一趟就行，不会影响殡仪馆的正常工作。”

“多谢理解。”

接下来，沈墨在成方圆的办公室里依次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有编制的一共十八个，包含保安、演奏师、现场管理，摄影等等。

没编制的合同工六个，包括搬尸工、清洁工。

还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