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给了他们三人口罩和手套，以防崔松唾液中的病毒污染皮肤及黏膜破损处。

见面的场景，没有像顾风想象的那样抱头痛哭。

他们问着崔松疼不疼，难不难受。

似乎谁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触及那个话题。

崔松则是笑着说没事。

问妹妹最近的考试成绩怎么样。

生活费够不够用。

有没有同学欺负她......

顾风悄悄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慢慢的，病房里传出了笑声。

有的人戴上面具，是为了欺诈，攫取不当利益。

有的人戴上面具，则是为了让家人不那么难受。

......

一个多小时后。

顾风正在医生办公室写着病历。

突然护士小梅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小顾，你的那个病人发狂了。几个人都按不住他。”

顾风心里一个激灵，可能崔松开始精神失常产生幻觉了。

他连忙起身，疾走了过去。

急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除非是特别紧急的大抢救。

一般是不允许奔跑的，这样会引起患者和家属的恐慌。

临终关怀病房里。

崔松的爸妈和妹妹一起用力按着崔松，扭成了一团。

但两个老人和一个女高中生，怎么可能按的住20多岁精神极度兴奋的小伙子。

他一把推开面前几人，强行从病床上扭了下来。

嘴里大叫着：“鬼，鬼，鬼......你不要过来！”

顾风从门口进来，看了看崔松的体型，冷静的对护士小梅说道：“小梅姐，25mg氯丙嗪，肌注。”

护士小梅会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事情并没有顾风想象的这么简单。

要给一个狂躁有反抗能力的病人注射，难度极大。

顾风明明感觉自己几人已经重新按住了他，就等护士小梅开始注射的时候。

崔松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开了束缚。

他看着门口，眼中充满血丝和疯狂。

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吼道：“鬼，鬼，鬼，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咬死你。”

似乎真的有一个索命的恶魔在看不见的地方朝着他冷笑。

崔松的爸妈和妹妹哪里见过这场面。

瞬间感觉病房里阴风阵阵。

吓得心中发凉，竟然都往后一缩。

顾风见状，大喝道：“哪里来的鬼，他是产生幻觉了，快帮我按住他。”

趁着崔松看着门口发狂的空档，顾风蹑手蹑脚的绕到了他背后。

一下子锁住他的双手，“快抱住他。”

崔松的妹妹反应最快，一下子扑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哥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崔松竟然咆哮着向着眼前雪白的脖子咬了过去。

“不要！”

“不要！”

众人齐声发出惊呼！

顾风心中一凛！

这一口咬下去，他妹妹感染上狂犬病还算好的，打疫苗还来得及。

要是咬到颈动脉就完了！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

就在要咬到他妹妹脖子的时候。

崔松的头，竟然强行的停住了。

他伸着脖子架在妹妹的肩头躁动，嘴里疯狂的嘶吼。

就像一只饥饿的嗜血的野兽，整个病区都能听到这嘶吼声。

顾风从后面都能看到他侧脸上的疯狂与嗜血。

看的出来，他现在极度的难受。

下一刻，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崔松竟然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狠狠咬向他自己的肩膀。

鲜血很快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护士小梅准备打针的手都僵住了。

一阵急促粗重的喘息声后，崔松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瘫软了下去。

顾风和家属连忙把他抬到床上。

护士小梅也紧急的给他注射了镇定的氯丙嗪。

慢慢的，崔松呼吸平缓下来。

当然这不是药物的作用，药物至少也得10分钟才能起效。

纯粹是这一番消耗了所有的力气。

想起刚刚的恐怖场面，顾风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你不知道为什么崔松在那样的时刻还能停下来。

或许是对妹妹深沉的爱唤醒了身体最后一丝神性，短暂的战胜了被病毒控制后本身的兽性。

这是顾风第一次见到精神力量的强大。

可能在他的意识深处，就像机器人那样植入了“不得伤害最爱的家人”。

顾风和护士小梅对视一眼，长长的舒了口气。

眼前这档子事，总算是给摆平了。

顾风想了想，“还是用布条把他双手双脚绑上吧。”

护士小梅也深以为然，刚刚的情景实在太恐怖了。

她还没怎么见过狂犬病发作的恐怖场景，今天算是见识了。

然而顾风的这个意见并没有得到家属的支持。

崔松的妈妈哭着说道：“顾医生，能不能不要绑我儿子，他不是坏人。我们不想看他被当成囚犯一样绑着。他不会再咬人的，你看他刚刚这样了都没有咬人。”

顾风一愣，随即释然。

说实话，很多家属无法接受这点，认为医院绑着自己的至亲有些太不人道，像虐待病人一样。

但不束缚病人时，病人自己把所有针管全拔了、器械打翻了，伤到自己了，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这时才有人会意识到束缚的重要性，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顾风耐着性子解释道：“他可能是尽量控制着自己不会伤害你们，但他会伤害自己。你们也不想让他再咬上自己一口吧。绑着他不只是为了保护你们，也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崔松的妹妹流着泪，劝说道：“妈，我们就听顾医生的吧。他是个好人，不会骗我们的。”

崔松的妈妈无声的抹着泪水，说不出话来。

这时。

崔松的妹妹转过身看着顾风。

乌黑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

稚气的脸上满是真诚。

“顾医生，不好意思。我妈妈不太懂医学知识，你不要见怪。我也不想哥哥再咬伤他自己了，绑住他肯定是为他好，我相信你！”

母女两人的选择截然相反。

但不想绑住他，是爱；想绑住他，同样也是爱。

“没关系。”顾风柔声说道。

“还有，谢谢你的信任。”

随后，顾风和护士小梅用布条把崔松的双手和双脚绑在了床上。

趁着他熟睡时，又装上了留置针，这样方便后面输镇静药。

病房外，顾风把写着密码的小纸片塞到崔松妹妹手里。

“这是你哥哥的银行卡密码。”

崔松的妹妹一愣。

随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脸颊滑落，摔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水晶一样碎成了八瓣。

顾风走出急诊时，夜空已经是漫天星光，就像那些闪耀的人性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