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范老板踏雾归来，王氏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

“解决了？”

“嗯”，范老板闷声道，一身寒气逼人。

“噗”地一声，范老板吐出血来。方才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忍了一路，着实辛苦。

“当家的，没事儿吧？”王氏忙过来察看他的情况。

“我没事儿，只是……”范老板苦笑两声，“咱们去小山老家看看吧，若无后顾之忧，咱们就正式认了他做儿子，若是还有牵扯，多给些钱也就罢了。”

王氏对他何等了解，一听这话，也知道了自己以后的子嗣怕是希望渺茫了。

“唉，成。”

天一亮，俩人谁也没告诉，带着李小山匆匆奔去了老家。

李小山家里离乌山不算太远，连绵的山群里窝着一个小村庄，里外不靠，不怪乎李大川会去矿场讨生活。

到了家了，李小山一马当先跳下马车。

“奶，我回来了，奶。”

没有人回应他，李小山心头突突，生怕有什么他不敢接受的事情。

“奶，你在哪儿啊？”李小山带着哭音喊道，屋里屋外都找了，就是不见他奶奶的身影。

小小的人儿已经猜到了什么，一个病弱的老人这么长时间没有延医请药，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氏面露不忍，转身靠着范老板抹起了眼泪。

“是小山回来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范老板转身看去，原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老人家好，我们是李小山的干亲，待他回来找他奶奶，不知您是？”

那老人哀叹一声，“晚了，人已经去了。”

虽然早有猜测，可是听到这话，还是叫人无法接受，尤其是李小山，他快步奔来，拉着那老头儿的手问道，“村长爷爷，我奶奶在哪儿？她还活着对不对？”

村长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摸了摸李小山的头，“她已经去了，就在村里的祠堂里摆着，你爹不管她，已经停了有三天了。你叔也是，过去送信的人总是说找不到他，唉。”

“我叔…我叔他也死了。”李小山哭着喊道。

村长未预料到是这样，本就愁苦的脸更是皱起了深深的沟壑。

“罢了，先葬了你奶奶吧，耽误不得了。”

李小山再不愿意接受现实，也不得不以老人家的身后事为大。

好在是这个村子的人都很淳朴，尤其是知道了李大川为了挣钱私自挖煤被水冲走以后，更是对李小山这个独苗苗充满同情，于是七大姑八大姨地都帮着置办丧事。

范老板不是李家人，也不好插手，拿了五十大洋给村长，让他务必将丧事置办体面。

“不用，不用这么多。”村长还没见过这么多钱，立马就要推辞。

范老板见此更加钦佩对方人品，因此更不让他推拒，“您就收下吧，我看村里的情况也不富裕，若是以后还有这样的老人，还请您多多费心。”

两人又推拒一番，村长无奈收下了，不由得感慨道，“你说得对，小山他奶如果能等来这五十大洋，也不用含恨离世了，唉，这都是命啊。”

村长收了钱，叫了个年轻人去村外请法事去了，李小山作为唯一的孝子贤孙，自然是捧着灵位摔盆。

李大川被水冲走，尸骨无存，便在李老娘旁边立了个衣冠冢。

“奶奶，叔，你们放心，我遇着好人了，就是范老板和王婶，他们如今是我的干爹干娘，他们还说要带我去南边儿供我读书，你们看，我身上的衣服就是他们给买的，好不好看？你们在天上，可千万要保佑他们长命百岁，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长大了有出息，让你们在天上也风风光光。我爹我以后是不会认了，他这么对你，我再也不认他了…”

小山絮絮叨叨的又哭又喊，众人都不忍再听。

村长拉着范老板走到一边，“范老板，你是个善心人，小山跟着你我们都放心。只是我这老头子喜欢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一天你们有了亲生子，不想要小山了，你就把他送回来，我们这里虽然穷，可只要有把子力气，总还能在地里刨食吃。”

范老板立即保证道，“老人家，您请放心，不管以后我有没有亲生子，我都不会抛弃小山，这孩子老实又孝顺，我疼他还来不及呢。就是想着将他培养成才，将来也造福一方，也给咱们村子带来福报。”

“福不福报的吧，您记住我这话就行，就算我死了，这话我也会传给我儿子，总得给小山留一条退路。”

范老板再推辞不得，为了让人安心，也只有答应了。

村长见他点头，也是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

有了范老板给的钱，因此李老娘的葬礼虽然办的匆忙，却也算是礼数周到。

下了葬，带着李小山回老宅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但凡值钱的，早已被小山的爹收刮一空，几张破席烂袄，也根本没有要拿的必要。

将家里为数不多还能用的家什都分给了村里人，小山对着老宅磕了三个响头，便将老宅落了锁。

“干爹，你先等我一下。”

范老板不解，却还是放小山下了车。

小山几步跑出去，折了一只村头的桃枝便回来了。

“我最爱这棵树上的桃儿了，又大又甜，别的男孩子都抢不过我，每年都是我头一个吃。”说着眼泪又滚了出来。

小山用力抹了眼泪，“我今后不会哭了，我要开心的活着，我叔说了，一个人活在世上，最重要就是开心。”

王氏爱怜地搂着他，“对，我们小山要开心的活着，还要读书识字，以后当大官。”

“什么是大官？”

“大官…大官就是手里有钱又有人，位高权重的人。”

“位高权重？”

“就像村长一样，在村里说一不二。越大的官，管的人越多。”

……

一路絮叨着，小山也渐渐忘了哭泣，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回到了乌山镇。

“范老板。”郭子行早已等在门口。

“你放心，我没跑。”

郭子行摸了摸鼻子，有些许被人看穿的尴尬。

李小山跟着王氏一起下了车，郭子行见着心里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过来。

范老板这人，做事还真是谨慎。

在乌山镇大矿的各个组长和郭子行一行人的见证下，李小山正式磕了头，改口叫“爹娘”，从此就不是干亲，而是正式的养子了。

“小山，我们不给你改名，只给你改姓，以后你还叫小山，只不过叫王小山。”

小山皱着眉，“我不想再叫小山了，爹，你给我改个名字吧。”

范老板稍微思考了一下，接着道，“那就改‘小’为‘啸’，虎啸龙吟，安如泰山，叫做王啸山如何？”

“王啸山，王啸山…”小山在嘴里念了几遍，越念越喜欢，“好，就叫王啸山，我要当大官，挣多多的前给爹娘养老。”

“哈哈…”一番孩子话让众人都发笑了。

从此没有“李小山”，只有一个“王啸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