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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肯困樊笼

作者:无敌小橘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68.7万

第71章 是她

书名:岂肯困樊笼 作者:无敌小橘子 字数:4206 更新时间:2024-11-16 13:25:54

第二日一早,清如被通知要随着早班的女孩子们一起去上工。

早上鸡,晚上鬼叫,此时鸡叫一遍,四十多个女孩子就开始忙乱起来。

为了保暖,她们好些人都愿意挤在一处睡。当然,这也是这里没有多少空余的管道之故,不过清如那里倒是个意外。

“你哪里刚死过人,还是死在榻上的,且很惨烈,所以没人敢去。”

清如对这个消息倒没多少惊讶,现在她最担心去了厂房要怎么避过层层守卫去找张警长的妹妹。

一个人住的好处在此时体现出来,清如本就没脱衣服,早上起来稍微整理了下自己就“下床”了,来到了芦柴棒儿的火堆前舀了水漱口。

那些挤在一起睡的女孩子们就没那么清爽了,没条件洗漱,又整日在高温环境下劳作,造出了一身酸臭。

晚上挤在一起才睡,各种味道发酵在一起,吸一口都要背过气的程度。偏她们起了床像打仗似的穿戴了衣服,还要找梳子绑一下自己的辫子,以免被绞到机器里去了。

“我梳子呢?谁拿了。”

“我衣裳呢?是不是谁穿错了。”

“啊!让开,踩着我脚了!”

……

一阵兵荒马乱,实际才不过过去了十分钟,女孩子们陆陆续续都收拾整齐了自己。

在薄粥熬好后,张太太照例过来分饭,每人小小的一勺。今天清如可不敢饿着自己,她拿着芦柴棒儿给她找的孙巧儿的饭碗来打饭。

多少吃进去一点儿,逃跑也好有力气啊。

清如捏着鼻子将粥吹凉,然后一口灌进去,大口吞咽起来,减少它在口里咀嚼回味的机会。

今早的糙米里夹杂着稻壳儿,刺地清如嗓子疼,可她也没吐出来,硬是用凉水顺了下去。

而芦柴棒儿这会儿没吃,她总是吃锅底的那点儿,所以众人吃饭的时候她总是等在一边。

有时候遇上张太太不高兴,那锅底儿的那一点宁愿倒了也不给她吃,今天倒是破例,给了芦柴棒儿一大勺。

吃完了饭,巧凤等晚班的女孩子们都回来了,这口大锅里那一点点残粥被张太太添了几大瓢水,煮一煮又是一餐,反正是回来睡觉的,张太太认为她们根本不必浪费粮食。

饿了?饿了就挺着,就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这是张太太敷衍的歪理,却没一个反抗的。

清如仔细算了算,其实女孩子都人数远远多于小荡管和带工老板,要是真的反抗起来,只怕老板们也招架不住。

只是现在的人愚忠得很,怎么都不肯立刻反叛出去,又或许外界还不知道纱厂里的真面目。

喝了一肚子的水,晃荡晃荡地,清如跟着张大力又一次来到了厂房。

清如观察着,白天的人明显要多一些,这里是生产岗位,全是包身工人,还不知道那批正式工在哪里上班呢。

清如眼睛到处去看,却碍了这个叫青姐的小荡管,“眼睛往哪儿瞟呢?给我看向这里,好好学着,否则割了你的手指或许脑袋,我可不负责。”

青姐态度傲慢得很,清如低眉顺眼的不说话。教训完她了,青姐又去看那几个熟练的工人操作,一边时不时插上几句嘴。

纱厂里的工作分为纺纱、织布、打包、装货等,流程十分繁复,各人有各人负责的点儿。

纺纱、织布需要的是有技术的工人,像清如这等新来的,就只分到了打包或者装货这种活计。

这可苦了清如了,她从没有干过重活儿,就算是之前给郭子行做丫鬟,也不过是端茶递水罢了,如今真的要做起这活儿来,还真是难为人。

今天张大力给她们分了衣服,清如拿过那件灰蒙蒙的不知道穿过多少人的工装,硬着头皮穿在了身上,这也是她们的标志之一,满厂里,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哪些是正式工人,那些是包身工人。

在旁边看了半个时辰,就让清如自己上手了,小荡管们来回巡视着,稍有差错就是一顿打骂,打完了站起来接着干活儿。

清如心底越急,手下越稳,今天是第二天了,必须得想办法联系上张警长的妹妹才行。

“青姐,我去如个厕。”清如注意到一个女孩子给青姐说了一声,领了个牌子就出去了。

“原来还要这样。”清如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还真是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压榨时间啊,连如厕都要小心翼翼的。

“青姐,我肚子疼,能不能让我也出去一趟,我去如厕。”

青姐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不耐烦地抱怨道,“你吃了屎了,赶紧给我干活儿去。”

“我这…第一次吃这里的饭,有些不适应,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叨扰您,要是一会儿忍不住……那这纺出来的纱还能要吗?”

青姐厌恶地摆着手,“去去去,赶紧给我滚回来。”

“哎,谢谢青姐,多谢青姐。”清如将青姐给她的木牌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只是一块包了浆的普通木料,上面刻着“如厕”二字。清如将它拿在手里,果然那印度巡警看了牌子没有阻拦,虽清如去了。

第71章 是她

包身工人工作的环境如此之差,外界却没有一点消息,可见跟正式工人的差别是很大的。

清如揣好了木牌,将张大力给她的工装脱下包好,哪里的建筑好就往哪里去。

“站住。”门口的看管叫住了清如,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是干什么的?从前没见过你啊。”

清如满脸堆笑,“我是青姐家看管的亲戚,她叫我过来学习学习。”

“青姐,哪个青姐?”

清如心里咯噔一下,这她哪儿知道啊,“管工人的青姐啊,你不会不认识吧?”

“这里这么多小荡管,我个个都要认识吗?快说你是谁,不然我叫巡警了。”

清如头冒冷汗,正要开口,那边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

“是来学习的吧,进来吧。”一个身穿灰白色工装的女子走了出来,衣裳干净整洁,两条辫子也梳的整整齐齐,圆圆脸,很是亲切。面容白净又精神,跟眼神麻木的包身工人有云泥之别。

清如看向她胸前的工牌,上面刻着“张嫣”二字。

那看管疑惑的问道,“你认识?”

“不认识,不过经理说了,今天有新人来,想必是她了,等太久了,放她进来吧。”

清如就这样跟在张嫣身后走了进去,这里的环境跟那边的迥然不同,同样是厂房,环境却很整洁,工位离得也远,门窗开着,并没有那么闷热,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女工随也忙碌着,却是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地做着。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样是人,这差别真是太大了。

张嫣见她瞧着工人们,忙把她拉进一间办公室里。

“别看了,她们一天只做八个小时,再过一会儿就得午休了。”

清如回过神,打量着眼前的张嫣,她的团圆脸笑意盈盈,让人很有好感,“你是张警长的妹妹?”

“是啊,你是吕警官吧。”她俏皮的笑着,对她眨了下眼,又掏出一张照片,“看,我把你的照片带在身上,生怕认错了人。”

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还真是新鲜。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一些。

清如抓紧时间道,“我出来的够久了,你告诉你哥哥,我在这里暂时安全,只是还没找到人,得再要一些时间,另外…”清如也拿出一张油纸,上面用碳条画着简单的路线,竟是清如从进厂房起到她去过的每一条道路的地图,上面还标注了巡视人数和危险性,看得出很是用心。

张嫣都惊呆了,“短短时间你竟然能绘制的这么清楚,真是天才!”

清如不禁莞尔,又嘱咐道,“你也小心些,我才来了不到两天,已见着两个死人了。”

张嫣笑容一僵,这显然是她从前不知道的,且清如也没理由吓唬她什么的,立刻郑重道,“你放心吧,这里的人都知道我哥哥是警长,对我客气得很。”

“还有,如果你见着了一个叫做桂英的女孩子,告诉她我也在这儿,带工的老板叫做张大力。”

“行,我记住了,不过那些女孩子警惕得很,她们一般不与外人说话的。”

“没事,你不必去刻意打听,遇着了最好,没有也没关系,我会去找的。”

两个女孩子匆匆话别,清如从后门偷偷溜回了岗位。

只是她不在,面前已经积累了很多要打包的,堆了得有一人高。

清如微微叹气,重压之下,这些人恨不得干得比机器还快还多了。

回到岗位上很快就适应了,青姐不知何时又回到这里,见到回来的清如正在工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抄起根棍子就是一通打。

“呼”的一声砸在身上,清如差点跳脚,闷哼一声,胳膊立时就抬不起来了。“玛德,老子心善放你出去,跑的没影了啊?下次你就给我拉在裤子里,叫你乱跑,叫你乱跑。”

清如忍着疼,压下想要反抗的冲动,生生受着罪。

好在她还是有所顾忌,毕竟不是她手底下的,只是代为看管,因此打了三四棍就停了,狠狠斥骂了几句才走了。

清如低着头,斜眼看向青姐,将这笔账记下了,“定叫你血债血偿”。

活动了下剧痛的胳膊,不可避免地牵动了神经,清如忍不住“嘶”了一声,背上肯定起了青紫了,清如猜测道。

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女工,大家好像习以为常,被打或者别人被打她们已经做到目不斜视了。

这样不行,太过麻木就会忽视自身本该有的需求和权利,一步步被驯化为听话的动物。

必须唤醒她们的内心的感受,不能再麻木不仁下去了。

清如一边干着活儿一边思索着,光靠游说肯定不行,得让她们看到自己和正式工人的差别,得让她们意识到自己也是有被尊重的权利和观念。

清如想起在课堂上老师曾提起过的工人运动,以及工人阶级逐渐接受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和斗争意识,本该是为工人争取权益的运动,可真正在饱受摧残的女工们,却一概不知。

清如又想到了桂英,也不知她们怎么样了,可惜当时没记下那老板的名字,知道是个胖大的男子。

室内闷热无比,清如口干舌燥,注意到有经验的女工都带着个水壶,时不时喝上几口,抵渴又抵饿。

秋霜会纺线,这才第一天,老板就敢让她在机器上纺纱。才学了个把时辰,秋霜做的磕磕绊绊的。

那青姐照例狠狠抽打,只是不打她的手,专往她腿上招呼。

清如见着秋霜瘸着腿,紧锁着眉,豆大的汗珠滚落也不敢哭,只边学边努力纺着线。

她的眼神是不甘的,甚至带着点愤恨。

清如眼前一亮,有了,这些老道的女工早已麻木,可刚来的却是不适应的,先煽动她们,只要成功多跑出去几个,还愁带不动其他人吗?

秋霜只觉得有道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敢回头去看是谁,生怕再招上一顿打。

她今日可跟昨天的心态迥然不同,昨儿还大言不惭说师傅打徒弟是常有的事儿,今儿就不同了。

虽青姐当着她们的面儿打死了一人,可还能勉强说成她本身就有病,可当板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任何找补都不成了。

无法宽宥!

一站就是十二个小时,期间除了去如厕外,一滴水米未进。

清如有些挨不住了,就算没挨打光站十二个小时就够累了,更何况是挨了打还在干活儿?

再怎么强撑着,也挡不住疲累。

秋霜更是数次撅倒,又被泼了冷水拉起来继续干活儿,一冷一热的激她,人看着就发起了烧。

清如将秋霜记在心里,必定地先将她弄出去再说。

太阳下了山,最后一丝光亮也落下了,青姐才姗姗来迟,将众人的工作成果一一检验,又狠狠拧了清如、秋霜两人,才大发慈悲似的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