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焱曦在电精灵部落已经呆了四天了，但他却一直对这里保持着充沛的好奇心，宛如一个孩童一般。用他自己的话说，任何进去童话世界的人都会瞬间变成孩子。

第一天，他们一起参观了整个部落。崭新的还未经历风霜雨露的建筑和陈旧的历尽沧桑的建筑共映眼帘，这让何焱曦感觉有些异样，仿佛不同的时空在此刻交错一般。但景浩告诉他，这是灾难与战争的象征——毁天灭地的力量和生命的不屈不挠同时在一个地方迸发。

他们去看了那棵雄伟的圣树，树干上布满坑洼，焦黑的树皮卷曲发脆，一碰就碎，但仍然枝叶繁茂，像个精神抖擞的丑陋老人。他甚至还尝试了一下攀爬圣树，但是最多爬到十米高的地方，便不敢再往上了。在得知以前的电精灵都需要爬到树冠上时，他惊讶地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不过我们现在不需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族长凝视着神树告诉他，“我们不再把自己奉献给虚无缥缈的神明，我们把自己奉献给自己。”

电精灵们扩张了他们的部落，从神树一直往北，延伸到了海边，那里的大片土地以前都是银之神的领地，如今被改造成了农场，电气蘑菇在这里茁壮生长。而部落中心原本的神殿被改造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新生的精灵们在里面快乐地生活。老师们会教导他们生存需要的技能，也会告诉他们先辈们遭遇的苦难。他们还组建了一支“远征军”，前往魔物森林中回收以前陨落的电精灵们遗落在森林里的电晶石，让他们的灵魂能够回到自己的家园。他们此前在西海岸遇到的就是这支“远征军”。

到了晚上，何焱曦看到所有电精灵都端坐在大地上，白色的电流将他们连接起来。电精灵们每晚都会进行这个仪式，将一日间所思所想，所学所获，毫无保留地交给自己的同伴。他们的一生不长，却也可以经历千千万万人的一生。

“一个半月前降临这里的伪神便欺骗了数代精灵，可见文明不是以年月日为时间单位，而是以世代为单位。”族长的话语中夹杂着一股难言的沧桑和悲哀，“我们被蒙蔽在短暂的生命中，甚至于为了让神明的存在成为自古以来的传统，他们将我们的寿命限定在了七天。”

何焱曦还想追问这些话语背后的含义，但族长只微微摇头，回到了尖塔中。

第二天，族长让他们几个人类去到尖塔里。何焱曦从族长的口中得知了部落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他知道了一个有着寅生的身体和虎落灵魂的小老虎历尽千辛万苦爬到了神树的树冠，与赛博人斗智斗勇；也知道了那个传说中的神兽，寅虎，在看到了千年前的真相后，陷入了混乱与愤怒；而另一只神兽，獬豸，将自己的所以能量用在了保护寅虎被肢解后的两个小生命上；甚至还有一个来自于遥远星球的“地球人”，为了保护她，而挡在了怪物的面前。

当然，还有面前这个小小的水精灵，晨曦，他的故事。

这个刚出生四天的水精灵，如今和电精灵宝宝们都在精灵幼儿园里。但他实在是天赋异禀，就拿他出生的那一天来说，初次见到何焱曦他们几个人类的时候，晨曦就能让他们全都变成落汤鸡。似乎幼儿园里的老师对这个孩子也颇为头疼。

族长说以前的晨曦是在浸泡了寅虎鲜血的灵泉中诞生的；而为了唤回晨曦，他们再次把沁透了寅虎之血的土壤搜集了起来。虽然没有把握，但好在最后还是成功了。眼下他们最不缺的，便是含有寅虎之血的土地。

至此，何焱曦才明白族长昨天的话语。

第三天，何焱曦自告奋勇地跟着远征军去森林里搜集电晶石。景浩他们自然不放心让他自己跟着去，最后连带着警备队的人一起出发了。这次还算顺利，没有遇到什么诡异的怪物。他们见到了不少的奇花怪草，珍禽异兽，美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倒像是进入了外星世界。

时间过得很快，就到了第四天。

在这个于他而言宛如异世界的地方，何焱曦感觉自己的眼界变得更加开阔了。生存、生命、自然、神明、历史，这些概念似乎活了过来，不再是以前需要背诵的书本上的知识点。如果能见到他的阿泽老师，他一定要让阿泽老师知道，自己对他以前说的话理解更深了。以前的他不知道圣战，是阿泽老师把这段被尘封的历史揭开；如今的他才明白，圣战也不过一场旷日持久的巨大战争的冰山一角罢了。

只不过，唯一让他觉得有点难办的事情，是这些精灵也不需要吃东西，他们的食物是空气中的电荷。但是他们几个人类可是一顿不吃饿得慌，又不敢穿过魔物森林回船上去。只敢在森林外围找点果子和蘑菇，勉强充饥。

终于，族长口中那两位他们需要等待的人出现在了部落的入口。

让何焱曦颇为惊讶的是，出现的人有一位是老熟人了。

“蔚辰老师？”

“老师？”那个高大强壮的狼人不禁挠了挠头，“我都快忘了，曾经在空天大学做过阿泽的助教……我记得你是那个经常缠着阿泽问问题的学生，对吧？”

何焱曦不禁有些脸红，但嘴上还是不饶人的，“是呢，我记得你是那个经常被学生们缠着的，第一天上班就被评为空天大学最性感老师的狼人。”

狼人身旁的企鹅兽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何焱曦对他也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最终大战的时候，那个带着阿泽前往卷云洋的人就是他。他的名字好像叫做将黎。

“所以，你们冒险前来芜洲，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坏消息？”蔚辰刚有些笑意的脸恢复了平静。

“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二位。”景浩从何焱曦的身后走了出来，他看着蔚辰的眼神有些复杂，银行大劫案之时，他和蔚辰可以算是对手，如今却要来拜托对方替自己解决一个大危机，“你们知道有自己意识的影子吗？”

蔚辰和将黎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神都开始变得犀利了起来。

部落的入口实在不适合谈事情，几人一起前往了“幼儿园”旁的那个尖塔，这是族长阿斯塔居住的地方。将黎敲了敲门，族长亲自打开了大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何焱曦惊讶地看到水精灵晨曦也在里面，而且和王若筠正玩得火热。晨曦仰着头，像泡泡机一样正不停地朝着空中吐着泡泡。正午的阳光正好从塔顶照射进来，让这些泡泡都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泽，就像浮在空中的炫彩宝石。

狼兽人和企鹅兽人见到这一幕，都呆在了原地。然后，就看见企鹅兽人冲过去抱住了晨曦，这一抱不知是否太用力了，晨曦直接被勒成了三个水团，溜到了王若筠的身后，又再次汇拢成一个完整的形态。

“他不认识你们，你们要想和他做朋友，恐怕得花点时间。”族长笑着说道。“如果从头来过，会让你们心里好受一些吗？”

企鹅摇了摇头，狼也摇了摇头。

“因为我盲目的质疑，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把虎落从印灵花中放出来，才导致晨曦感化寅生的计划失败，寅虎的黑化，寅虎的肢解，寅生的逃脱和虎落的痛苦，这些帐都要算在我的头上。”蔚辰垂着眼睛。何焱曦印象中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无论是空天大学里的蔚辰，还是地下金库中的蔚辰，都是严肃得近乎冷漠的表情。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和你一起做了。”那个企鹅兽人也是同样的神情。

小晨曦则是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一脸的困惑，似乎丝毫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晨曦的事情以后再谈，如今恐怕有更严峻的挑战需要借助你们的智慧和能力。”族长吩咐手下的人把晨曦带去幼儿园，众人便都围在一起，正襟危坐。

族长抬起手，阳光照在她的手臂上，在地上投下了手的影子。她如何变幻手势，影子都是最忠诚的模仿者，丝毫不差地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没有光芒，就没有影子。影子是我们的阴面，而本体则是阳面。阳光是分割我们阴阳两面的利刃，而黑暗则是混合我们阴阳二态的混沌。但如果影子不再是本体的模仿者，而是试图离开本体，或者更进一步，妄图操纵本体，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混乱……”蔚辰说道。

“二位，现在的智人国就是这样！”景浩忧心忡忡地说道，“有的人有两个影子，有的人却没有影子。人们变得越来越疯狂，有些人直接陷入了昏迷。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样的事态完全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范畴。”

”影子夺去了本体的灵气，让人们失去神智和精力。“族长说道。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要想让这么多的人阴阳两面分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巨大的魔力是完不成的。到底是谁在搞鬼呢？”将黎问道。

景浩和王若筠摇摇头，他们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蔚辰皱着眉头，“比如，你们最开始是在哪里发现的这样的情况？是突然出现的，还是逐渐蔓延的？”

蔚辰的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要害，何焱曦看见那两个“杀手科学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空天市！最初是出现在空天市！然后在全国各地都慢慢发现了。”王若筠立刻说道。

“空天市……”蔚辰摸了摸下巴，“寅虎现身的时候，哈迪斯去过空天市，宙斯大概率也在云头，而漫过整个空天市的海水，则是波塞冬的领域……”

“如果是这三个神明，倒是都有能力做出这件事情来！”将黎点点头，“但我们没办法确定是谁做的这件事情。”

蔚辰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沉思着。阳光慢慢移动到了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下投下了漆黑的暗影。他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族长。“不！最有可能做这件事情的只有其中之一！”

“你知道是谁？”将黎好奇地问道。

“海神，波塞冬！”蔚辰笃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