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和尚杬跟随着张馨月来到了天空树的登机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里依然超出了阿泽的想象。他本来以为这里会像是观览车或者火车包厢一般，多个人挤坐在一起，想上个厕所都难上加难。但是，这个所谓的电梯厢，更像是一栋城堡，里面有若干个房间，餐饮、购物和娱乐的场所一应俱全。身处其中，就像是在度假酒店中一般。只不过，这栋“度假酒店”的外观是银白色的金属圆筒，在其两边各有一个半圆柱体的封壳。根据张馨月的介绍，这是专供贵宾的电梯，所以装修更豪华舒适一些。待所有贵宾就位后，电梯会封闭，两侧的封壳会合拢将电梯罩在其中，并接入真空运输管道。

此外，电梯中的人员需要穿着一种特殊的超脑科技配备的服装。这种服装可以大大缓解电梯在垂直高速运行过程中给舱内人员带来的压力。

他和尚杬的包间是一间颇为豪华的卧室，考虑到他们是从狐狸国而来的，里面甚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些狐狸国的艺术品。不过让阿泽感到意外的是，房间的墙壁上甚至还有一扇透明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头的风景。

“我记得天空树采用的也是真空管道运输系统才对，这扇窗户……”阿泽对此有些不解，按理说在真空管道内，是漆黑一片，就和他们从机场来学校时一样。这扇落地窗在这里岂不是无用的摆设。

张馨月依旧保持着她的笑容，仿佛是一张焊在脸上的微笑面具，“胡老师是担心这一天的旅行会无趣吗？请放心，我们的窗户其实是一面显示屏，会实时渲染此刻从您的包厢中能看到的外界景象。待会儿您可以好好欣赏从空天市的市中心一飞冲天的美妙景色。”

“真是让人佩服的科技产品。”尚杬不由得称赞道，这倒不是恭维话，而是发自内心的。当然，她的心里还有一半的话没有说出来：如果我们拥有这么强大的科技，就不用担心狼国的入侵了。

张馨月没在阿泽他们的房间停留太久，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这也让阿泽和尚杬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不知怎么的，和超脑科技的人打交道总让他们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这些人一个个仿佛都是机器人一般。联想到超脑科技本身就是人工智能的领军企业，这个猜想还真不算得是天方夜谭。

没过多久，一个机器人安全员来到了房间内，对房间里的一切进行最后的安全检查。阿泽和尚杬倒是没怎么在意它，两人都聊着自己在学校和人类学生们互动时的趣闻。机器人检查一切无误后，便离开了。

约莫过了五分钟，广播提醒本次旅程即将开启。他们也感受到地板的微微震动，而后，窗外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

最初是树木与建筑物交错在一起的密林，很快他们便冲出了森林，得以俯瞰大地。这一阶段的飞行速度并不算快，等到他们再也分辨不出地上的建筑物之时，电梯便开始加速。

他们看到了精卫大洲的边界，靠近精卫大洲两侧的风暴海和诡异海让这片大陆长久以来都无人敢踏步。若不是人类的先祖们拼尽全力来到这片大陆上，或许这里至今仍是蛮荒。

风暴海的另一边就是盘古大陆，不过此刻他们位于南半球，不可能看到北半球的狐狸国。盘古大陆上有五个巨大的湖泊，每一个湖泊都不亚于一片汪洋大海。从空中看去，就像是一个个蓝色绿色的宝石镶嵌在盘古大陆之上。

传说这些湖泊在亘古时期并不存在。

神创造了这片大地上的生灵，赋予他们智慧。但是最初的那些智慧生物却丝毫不珍惜神明的恩赐，在整片大陆上好逸恶劳。最终惹怒了神明。神的巨足踩踏这片大地，巨拳砸向这片大地，让那些不知好歹的生命化为了脚底的沙砾。而这些被神明拳打脚踏的地方，便形成了现在看到的湖泊。

“还有这种传说吗？”尚杬坐在窗边，她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欣赏自己的星球，看着横贯在大猿国和猫国的雄伟山脉此刻也如同一条蠕虫般渺小，本就感叹生命的渺小无力，阿泽讲述的这个神话传说更让她平添了几分无奈。

“我们之前，去五品居吃饭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吧。你中午和我打了很多电话，我在图书馆，所以没接到。我那个时候就是在查精灵世的资料，正巧就在里头看到了这个传说。精灵世大灭绝事件和这几个大湖的出现大致是在同一时间。所以也有学者认为这些湖泊是陨石撞击形成的，而陨石撞击产生的冲击波、烟尘以及气候剧变导致了精灵世大灭绝事件。”

“这么大的陨石坑，那袭击地球的陨石一定不小吧。”尚杬伸出手掌，按在窗户上，手掌恰好挡住了最靠近南极洋的梦海。这五个湖泊虽说是湖泊，但是因为面积实在太大，所以名字都是带有“海”字。梦海是其周边的鹿国、大猿国和羊国的救命之水，对于这三个国家而言意义重大。由于大猿国和狮子国的高原截断了季风环流，卷云洋和宁远海的丰沛水汽并不能深入到这三个国家。因此，这三个国家的淡水主要来源便是梦海。虽然鹿国和大猿国还靠着月海——盘古大陆最大的湖泊，但是这个湖泊是咸水湖，并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这也只是个假说，并不被大部分人所认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夫人所说的，那么大的陨石，但我们迄今为止并没有在这些湖泊的底部找到它们。”

“原来如此，那看起来神话传说可能还是更合理的解释呢。”尚杬笑了笑，又用手摸了摸肚子，仿佛真的有个小生命在其中，“既然你那天查了这么多资料，连午饭都忘了吃，那不妨给我们讲讲，我想孩子也很想知道。”

阿泽也伸出手放在尚杬的肚子上，“好，我讲给你们听。”

人类吸取了圣战的教训，一直以来贯彻的目的就是可以和兽人国家进行文学、艺术、政治方面的学术交流，但是禁止一切形式的科技交流。这样才能有助于人类世界保持对兽人世界的科技碾压实力。因此，即便是古生物学这样的研究进展也很少能为兽人所知。而兽人国家普遍对于考古学并不热衷，毕竟有人类这么一个强大的压迫性种族在身边，更多的经费还是会流向国防科技研究上。这就导致了兽人世界里对于精灵世的研究很少。

但是，阿泽猜测，这个精灵世，就是神兽们生活着的那段历史。也就是虎落的本体——寅虎活着的那段历史。既然寅虎之“死”是因为天堂和地狱这两大派宗教，那他们应该也与精灵世大灭绝脱不了干系。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就是时间。

精灵世大灭绝发生距今大约两万年前左右。那个时候，人类和兽人都还没有诞生呢，天堂和地狱这两个由人类构成的宗教显然不可能存在。

另外，如果寅虎也是精灵世大灭绝期间被杀害，那这显然与寅虎的言行有差异。阿泽还记得，他和虎落灵魂互换的时候，寅虎提到的一些表现，比如说他喝啤酒的时候明显不喜欢，喝白酒的时候觉得这个味儿对，说明他以寅虎的身份活着的时候，至少已经有白酒了。再者，最后解救“小简清”的时候，寅虎提到的照身贴和腰牌，都是圣战期间发展出来的事务。种种迹象表明，寅虎应该是在两千年前左右遇害的，绝不可能是两万年前的精灵世大灭绝期间遇害的。

这些疑问在阿泽来智人国之前便困扰他许久。因此，他才会查阅各种资料，试图从人类的最新考古研究中，查明这段跨越上万年的扑朔迷离的历史中隐藏的真相。

不过这个真相藏得比他想象中的深得多。阿泽现在只知道一小部分关于精灵世的内容。

所以，阿泽只得将这些内容讲给尚杬和“他们的孩子”听。当然也只能讲这些，他自己的推测，现在不仅不能说出口，连想都不要想。无限脑机接口的问世，表明思维不再是他们自己独享的空间了，连他们的脑海中如今都已经遍布监控器和窃听器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魔法，那么魔法也在精灵世大灭绝事件中遭受了致命的打击。

精灵世是一个神奇的地质时代。在我们这个进化论已经得到无数实验验证的年代，我们根本想不通精灵世的生物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外星生物一般，与现今地球上的生物格格不入。

我们无法对其进行归类，也看不到他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进化的轨迹。每一只生物似乎都自成一类，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是能存活上万年的长寿生物，那就是因为他们并不遵循进化论所描绘的生命图景。

我们不禁畅想这些生物生活在盘古大陆上的景象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是，那必然不会是一片祥和。因为，很多生物的化石上，科学家都找到了致命的伤痕。就像是在印证这些生物都有无尽的寿命一般，每一只死去的精灵，必然都是因为致命的攻击而丧命。

况且，这些生灵大都长有犄角和盾甲，仅此一瞥，便可知他们之间残酷的斗争与杀戮。

但是，野蛮如此的环境中，似乎也有属于精灵们的文化诞生了出来。盘古大陆上，至少有上百处遗迹中发现了类似于文字一样的符号。这些文字不像是我们现代人这般从左往右或者从上往下书写，而是排列成曲线、圆圈、星形等等，倒像是阵法一般。因此，才会有人认为这些史前生物都是会使用魔法的生物。不过，这只是少部分人的观点，像这种异端学说，自然是不被主流科学界认可的。

毕竟，魔法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呢。

特别是智人国这个以科学立国的国家。看到科技的发展让这个国家拥有的一切，自然不会有人还会去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事情。

回到精灵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找到的各个遗迹中，除了文字以外，还存在着一些壁画、建筑甚至道路。科学家们都好奇这些生物是怎么创造出来这一切的。毕竟从化石来看，这些生物大都是四肢行走。它们断然不会拥有人类这般精巧的手指。

不过，自然界也不乏建造出精美“建筑”的飞禽走兽，这个问题倒也不是什么关键性的问题。

精灵世研究中，现阶段最劲爆的研究是关于道路系统的。这些史前生物会修建道路的确让科学家们意外，毕竟道路对于这些生物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更重要的是，就目前在盘古大陆上探明的史前道路，绘制这些道路很容易发现他们的中心。

“你猜猜这些中心在哪里？”阿泽看了眼窗外，此刻的盘古大陆已经慢慢进入了地球的阴影面。大陆上逐渐亮起灯火，像是宇宙中不灭的繁星。

尚杬本来对这些也不甚了解，但她根据阿泽之前讲述的神话故事还是一下子猜到了真相——

五个大湖！

这五个大湖就是精灵世时期，精灵们的五个中心地域。但是，可惜的是，沧海桑田，这五个地方如今都变成了宽广深邃的湖泊，所有的秘密都湮没在了水中。

“听起来倒真的是被神明惩罚了一般。”尚杬唏嘘道，“不管是小行星撞击地球，还是神的惩罚，你之前在课堂上也说过，正是因为精灵世大灭绝才导致了我们兽人和人类的出现，或许我们应该感谢那场灾难呢。”

“站在我们的角度来说，的确如此。”阿泽轻叹了一口气，“只是，那场灾难，不管是什么，如果就此一次还好。”

尚杬愣住了，他明白了阿泽的意思。

“但谁能保证那不是又一个历史的车轮，正在朝着我们袭来呢？”阿泽的这句话让尚杬不禁背脊发凉。

窗外，这颗星球一如既往地旋转着，就连位于天空树上的他们俩，都随着地球的自转，没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