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到村部，在一间会议室坐下，马标便恶人先告状：“早先就已经与老秦谈好的，那宅基地以五百块钱的价格卖给我，我说我不要，他说他老婆死了，女儿也跑得五里不见烟了，只剩下他一个孤人，随便哪里去弄一间茅草屋就可以打发了。我见他这么诚恳就答应下来，便要前去签订协议，岂知他却反悔了，说五百块钱太便宜了，他要加钱，加到一千块钱……”

“有这种事？老秦，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你这不是调戏人么？”马经明扭脸瞪着老秦，责怪着，“大家乡里乡亲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但欺骗别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撒。”

“我……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卖我的宅基地，他这是血口喷人，胡说八道！”老秦涨红了脸，平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冤枉气，一时气得手足俱颤。

马标却继续说：“老秦加到一千块钱，我心里是极不痛快的，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说变就变呢？人总得有点儿契约精神嘛。但因为他只是一个人，年纪又那么大，我怕别人说我欺负他，所以，他要一千块钱，我也答应了。可是……唉！”

马标故作长叹，“你们看到了，平时都是我主动去找他解决问题，他却总是避而不见。偶尔见到了，他也没有几句好话对我。你们想想，我也是七尺男儿，心里总还有一些自尊心撒，白受了许多气，宅基地也没买到手，你们说说，我是不是要表示一下我的态度？”

“应该的，应该的！”马经明立即表示同意。

“对头，这是应该的，换成谁也会这样做的。”几位村干也随声附和着。

这种阵势，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马经明们明显偏向马标了。老秦心有不满，却是说不出来：“你……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欺负你？这话就甭说了吧，老秦，你看现在问题是怎么解决，大家商量一个意见出来撒？”

马经明沉吟一下，又说，“老秦，你那屋子破败不堪，全村也就数你的屋子最烂了，都影响到大秦庄的形象了。如果你没钱翻新屋，宅基地就作价卖给马标嘛？村里另外找一间屋子给你安顿起来，你看可行不？”

“不行！我女儿回来了，她男朋友也来了，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老秦看到新女婿虽然看上去有点傻，但他一人能敌马标七人，说明他还是有能力的一个人，不能让他也跟着受委屈了。

“老秦，你这就是死脑壳，一根筯！你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嫁人了，男方那边不是有屋吗？你也可以去男方那边居住呀？你这破屋能卖一千块钱，这已经是马标看在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的份上，给你出的最高的价格了嘛，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马经明的话里明显带着威胁。

“不管你怎么说，我的宅基地，我就是不卖！”老秦也犟了起来，不管马经明和马标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一口咬定，这块宅基地他不卖了。

马经明见老秦软硬不吃，心里也来了火，怒道：“老秦，我好心好意来调解你们之间的纠纷，你却把我的一片好心当做恶意来对待，你都白活了那么大的岁数，真是不识好歹了嘛！这样吧，你们的事情，村里管不了，以后这样的屁事，不要来麻烦村里，你们各自处理好了再说。”

马经明起身便要送客。

众人亦都起身，马标自是得意洋洋，心里想着，老秦，等你女儿女婿离开之后，家里只剩下你老秦一人，那时，他想怎么盘弄老秦就怎么盘弄老秦了。

“慢！”秦姐却叫喊起来，“马村长，这个马标将我爸打伤了，这医药费，他该要出了吧？”

“放屁！”马标没等马经明说话，便暴跳起来，“他头上的伤不是我们打的，而是他自己站不稳，碰到门柱上碰伤的，大家都可以作证。”

“对呀，马村长，我们都可以作证：秦老头头上的伤不是标哥打的，而是他自己碰伤的。”

“你们作证？咄，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能作证吗？”秦姐愤然道。

“那你说谁可以作证？”马经明反问秦姐。

秦姐一时语塞，当时在堂屋，除了他们一家三人，剩下的全都是马标的人。既然马标的人不能作证，那么她和傻子木棍自然也不能成为证人来作证了。

“都是皮外伤，吵嘴打架，没有不磕磕碰碰的，下次注意就行了。都散了吧！”

马经明起身走出会议室，其余众人也跟着走了。秦爸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算了吧，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咱们又是穷人，又是平头老百姓，还怎么与他们斗！”

“难道咱们就咽了这口气不成？”秦姐上前将爸爸搀扶着，一边往外走，一边愤愤不平地说着，“现在是法制社会，不能由着坏人猖狂吧？”

“唉，孩子，那都是说得好听！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这马经明人如其名，可是八面玲珑，上与官方相粘，下与社会相连，稍微不如他心，不称他意，给你弄死了，你还没有伸冤叫屈的地方！”

“这么凶吗？那不是土匪？”

“说他是土匪，那是污辱了土匪这两个字！他可是比土匪还不如！今天要不是这小伙子，咱们父女俩会不会遭他们的毒手还不一定哩。你爸爸原来身体多好，挑担子都能挑上一百七八十斤，现在自己走路都困难，不就是拜那个马标所赐么？”

“就没人能治他？”

“能治他的人都跟他是一伙的，还怎么治？你说说，有哪个人愿意为你爸爸这样的人去得罪那一个有钱有势的人？”

听到爸爸这么说，秦姐亦是深深的沉默，她竟然想不到平静的乡村中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以为打打杀杀、欺男霸女的事情只有在城里才会出现的，毕竟，乡村里的人都是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可是她还是太天真了，把问题想得简单了，乡村里不仅有恶人，而且这样的恶人都是一伙一伙的，没有人能动得了他们。

“好嘛，爸爸，既然咱们惹不起他们，那总该躲得起吧？这样，这几间破屋咱们也不要了，你跟我一起去城里，愿意跟我们一起住，那就一起住。如果你喜欢单独住，那就给你租一套房子，或者买一套房子也行。反正肯定有你住的地方。”

“不用，爸爸老了，哪儿也不想去了，能活一天算一天，不想去麻烦你们！你们的日子还很长，女儿，这小伙子人很老实，身上也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本领，你可要好好地待他，为他生儿育女。你们一家好好地过日子，这样，爸爸就放心了。”

“爸，你放心吧，我会对他好的。”秦姐扭头望了傻子木棍一眼，对爸爸的话深以为然。

傻子木棍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