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九月身披金甲，骑着骏马，还牵着一只半大的小老虎，好不潇洒地在街上慢慢行进，接受着来自周围百姓热烈的欢呼声。

九月仰着脖子，这边挥挥手，那边点个头，也算玩得不亦乐乎。

而胖橘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大摇大摆地上街，也晃着脑袋十分兴奋。

这次出征，九月原本还想带着胖橘去来着，可惜那时候实在太小了，没能带出去，这半年都在书院里养着，学生们也都喜欢逗弄、喂养着它。

到了宫门外，马儿被特许背着它的主人进入皇宫，就这样，一人一马一老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皇宫，惹足了视线。

九月回到京城，也重新回到了朝堂，龙颜大悦，大赏特赏，一升再升。

朝中的大臣们也都是歌功颂德之声一片，毕竟不论是不是站周时彦党派的，也总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连周祈安都假模假式地夸赞了几句，仿佛她真的为自己皇妹的凯旋归来感到自豪欣慰一般。

作为皇女，这点演技还是需要有的。

然而，看着皇上喜形于色地模样，高兴得嘴一直就没阖上过，周祈安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九月不在的这些天，因为皇长孙的出生，皇上喜欢得紧，连带着对她的脸色都好了不少，这段日子来巴结她的人更是不少，仿佛她已经坐稳了未来皇帝的位置。

被捧上天的日子过惯了，这下却又忽地落回到地面上，让她难以适从，也无法接受。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周时彦回来了。

周祈安安静地站着，低着头暗中给某个大臣递了个眼神，而对方也立刻心领神会。

“众爱卿若无他事禀奏，今日的早朝便到此为止罢。”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总算把九月从头到脚地夸完了一遍，能赏的也都赏了，终于歇上了一口气，那官员赶紧示意说话：

“皇上，微臣有一事想要启奏。”

没想到还真有人不愿意下班，皇帝也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旭王殿下凯旋而归自然是举国同庆之喜事，当赏却更要罚！

“将士出征，亲眷不得离京的规矩自古以来就有，更不用说还是带了个男子上战场！

“旭王虽有功、却也有过，皇上若只看得见功、而不论过，恐难服众！

“且这破格的事情一旦开了口子，日后恐怕会大乱！”

那言官低着头说着顿了一下，不知往何处看了一眼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况且……陛下给旭王殿下的赏赐、规格未免太高了些，微臣以为，景王殿下打下的累累功绩才更应该佳赏！

“微臣斗胆，实在是替景王殿下觉得不公，此举也难免会让其他皇女们心有不平，望皇上三思！”

朝堂上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言官，这人平时对皇女们的事情干涉不多，看不出来是谁的人。

没想到这人在今天这个档口出来踩了一脚九月，又提了一嘴周芙玥。

原本低着头安静站着的周芙玥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人，又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周祈安。

这人不是她的，再周祈安那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一看就是她放出来的狗。

这人平日里藏得很深，而朝廷上就需要这种演技好的，最好有时候还假模假式地反对周祈安两句就更真了。

这个言官平日里就比较敢说，也确实没有怎么站过队，一时间让皇帝也有也看不出其意图，一下子有了不少套娃一般的阴谋猜测。

皇上的视线从几个皇女身上轻轻略过，也看到九月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自顾自地翻了白眼，似乎不是很在意对方的批评。

“那刘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皇帝把皮球踢回给那言官，想听听对方会怎么说。

“微臣以为，旭王殿下虽有违规，却也平定边境有功，功过相抵即可。

“至于旭王夫……为臣听闻，殿下为了保护王夫，以身相救，被挟为人质，伤重多日。

“因为此疏忽，也让仰欧桑暂时占了上风，而旭王夫也在群龙无首之际，擅自拿出旭王私印，险些签订吃人的条约。

“在旭王殿下抵死反抗脱困后，王夫更是不管礼教地实施暴行，几乎是屠了全城。

“种种罪行，无一不是杀头之重罪，微臣以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呃！”

“凌空飞脚！我踹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那言官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起飞的九月一脚踹在了脸上，倒在地上、痛苦地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

找她的茬也就罢了，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宏图伟志，不在意这些弯弯绕绕，可把事情扯到了林秋筠身上，她可就忍不了了。

九月还想再打，被周芙玥拦腰抱住，在空中炸毛地拳打脚踢着。

“胡闹！胡闹！朝堂岂是你任性之所！”皇上沉声责备道。

九月好不容易停下了动作，那言官见状，立刻捂着脸，委屈地告状：

“求皇上明鉴！微臣只是尽忠职守，为国献言建策啊！求皇上给微臣个公道！”

“你有毛病吧？”九月听见那人还在头铁，立刻发出灵魂质问，“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欠打！周祈安派来的是吧！”

九月还想再打，不过这次被早有准备的周芙玥提前拦了下来。

不过打没打到，已经不是朝堂众人所关心的事情了，因为九月脱口而出的“周祈安”三个字，足以让满朝文武哗然。

把皇女间那点子暗潮涌动的斗争搬到台面上来的人，真可谓是史上第一人。

就连皇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愣怔。

她作为帝王，似乎所有人的心思都能猜得一二，唯有这位小女儿，永远猜不到她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脑子里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而周祈安显然是被吓得最不轻一个，尤其看到皇帝也沉默下来的样子，更加惶恐，暗骂九月真的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母皇，绝无此事，女儿并不知……”

“你小妹说话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

皇上淡淡地看了周祈安一眼，抬了抬手并阻止道，意思是：小孩子的戏言也值当你还当真对待。

周祈安被打断后一愣，反而开始担心自己刚才的反应会不会过于激烈而露出马脚。

不过母皇说得对，周时彦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她实在没有必要把她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当真，也没有人会当真。

皇帝似乎根本没有把九月说的话当回事，只觉得小女儿是个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主。

重点不是她说了什么，而是其他人的反应。

“景王，你是什么说法？”皇帝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周芙玥身上。

她现在并不太在意周祈安的那些自我辩驳，反而更加在意周芙玥在这场乱战中会说些什么。

皇上叫的是景王，或许是对她被搅进此事心有存疑，而周芙玥也不甘示弱地没有叫母皇，态度令人不禁侧目吃瓜：

“回皇上的话，旭王夫跟去战场一事，我是知情的。我了解旭王夫的功夫，作为姐姐的私心，觉得他去了也能护着一点旭王。

“而作为臣子，大周律例中并没有不允许男子上战场的规定，远在千百年前，便有王后领兵打仗的佳话传颂。

“既然此战告捷，听闻旭王夫也是功不可没，臣以为不仅不该罚，还要赏，对旭王夫的封赏。

“另外，我在这里谢谢这位大人为我抱不平的热忱了，不过我可能并不太需要这份心。

“赏给彦儿的东西就算全搬到景王府都没问题，我又怎么会心有不平？

“反正母皇从小到大就偏宠彦儿一人，大家都知道的事，又不是现在才知道的……”

周芙玥最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却还是让所有人都听清了话里赤裸裸醋意。

这姐妹俩不知道什么情况，今天说话一个比一个裸露，把所有私下说的事情全摆到台面上来了。

不过这两句话还是十分清楚地撇清了她和那言官的关系，意思就是说，不是我的人，不是多管闲事的话，就是别有居心了。

就在众人以为周芙玥为自己辩解完了，话也就说完了，只等皇帝开口时，周芙玥却又出声了：

“说来也巧，我今日原本就有一关于旭王夫之事想要提请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