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九月一字不差地将他们兄妹二人的对话全部复述了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暗道了一句“完蛋”，汗如雨下。

“娘……娘娘，苏芳仪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才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御史大夫紧张地说道，试图为妹妹解释，开玩笑，眼前这个可也是皇后名额的候选人啊，现在又正值盛宠，若是惹了她去，向皇帝吹吹枕边风，他们一家就彻底完了。

“是吗？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难道女人最大的荣耀和幸福就是成亲、当上皇后，花着钱却和所有家人朋友永不相见？

“现在的女人就是低贱，生来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嫁人、生孩子。所以就别冠冕堂皇地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狗屁！

“你们只不过把自己想得到的女人，强加给了自己的姐姐妹妹妻子妾室罢了，如果不乖乖接受，那就是‘不懂事’。

“我想请问你，口口声声说疼她，但你们真的有问过你妹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么？和一群女人抢那一个男人就是至高的荣耀？

“谁稀得当皇后似的，有本事自立为王啊，当女皇岂不是更加光荣？你还是是个当官的呢，就这点觉悟……”

九月撇了撇嘴，吐槽道。

她因为又回到皇宫了，极其地烦躁、疯狂想要逃离。

可这些人倒好，跟她反过来，拼了命地往宫里钻，自己削尖了脑袋进也就算了，还要将家里人送进来，美其名曰为她好……

御史大夫和苏芳仪看着九月，不自觉地张开了嘴，不知是被九月的观念的震撼到了，还是被九月扬言要当女皇的话给吓呆愣在原地了。

“行了行了，你快点回去吧，我觉得你比你妹妹更危险，当心眼珠子不保！”九月用食指和中指隔空插了插御史大夫的双眼，恐吓道。

御史大夫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告退，走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苏芳仪一眼。

可是逸婕妤说了妹妹会没事，她既然如此说了，那应该就真的会没事吧，御史大夫这样想着。

等到御史大夫离开以后，九月看了一眼苏芳仪就准备离开。

毕竟是虞秋筠的小老婆，她看着还是很烦的，眼不见为净。

不过她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苏芳仪叫住她，问道：

“姐姐，你是不是也想出宫的，回到大海里去？”

九月转了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着，回道：

“没有啊。”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苏芳仪一边跟着九月走着，一边疑惑地问道，“难道你也甘愿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就这样按着别人给你铺的路走下去？”

听到苏芳仪的问题，九月忽然停了下来，又突然转过身去。

苏芳仪原本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九月身后，被她这突然的“急刹车”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往后仰了仰，差点撞上。

“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的每条路都是我自己选的。这宫墙再高再厚、防卫再森严，若是我想走，谁又能拦得住我？

“我是不可能和别人共享一个男人的，所以秋秋很快就会宣布遣散后宫。所以你也放心，你很快就能离开这里，追求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过在这之前，就请你躲着我点，不要在我面前晃悠，否则我可能会忍不住动手揍人！”

九月挥了挥拳头，说完以后就转身走了，没有去等苏芳仪的反应。

“遣……遣散后宫？”苏芳仪愣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道。

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秋秋”是指的谁，所以皇上是要遣散后宫？

“逸婕妤！你是说皇上要遣散后宫吗？”苏芳仪快步赶上九月，追问道。

“是啊，难道你不高兴？你之前说的都是空话啊？说假的？”九月蹙着眉，有些不满地反问道。

原本，抛去苏芳仪是虞秋筠小老婆的那个身份以后，她还挺欣赏她能有自我觉醒意识的，可让她出宫了，这又不乐意了，难不成都只是说说而已的？

“不……可是，如果我们真的被遣散出宫，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还不如在宫里待着。”苏芳仪说道。

“为什么？”九月疑惑道，“难道遣散的时候不给遣散费吗？”

“的确有些位分低又不受宠的嫔妃，在宫里就过得清贫，若是娘家也不是很厚实的话，出了宫确实会捉襟见肘。

“可是一般从五品以上的嫔妃，在宫中得的赏赐，随便带出去几样卖了换钱，都能一辈子不愁吃喝，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结过婚的女人，即使以前是娘娘又怎样，即使是处子之身、又有谁会相信？

“出去以后，别说想要重新建立家庭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还会备受诟病，被人说不完的闲话和污言秽语。”

“所以妹妹恳请婕妤，能否让皇上打消这个念头，妹妹在这儿求您了。”苏芳仪说着，就想要对着九月行个规规矩矩的屈膝礼，对于两人的等级身份而言，算是大礼了。

“你先起来，就烦你们动不动就行礼的。”九月一把捞起准备屈膝的苏芳仪，让她直接行礼未遂，“有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呗，被骂两句又不会死人，只是不结婚而已，一个人拿着钱，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不好么？”

苏芳仪看着九月，又无奈又莫名地有些羡慕，说道：

“姐姐现在是因为有皇上宠着，很幸福，可妹妹却也想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况且……妹妹再厌恶当前的状态，却毕竟还是大虞的人，哪里有姐姐想得那么开呢？恐怕后宫中的姐妹们，比之我只会更加不如吧。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被全大虞唾弃的生活，又岂是三两句闲言碎语那么简单的呢？到时候恐怕是连家人都不待见了吧……

“就像姐姐之前与妹妹的那位兄长所说的，女人终究是低男人一头、没甚地位。

“就像我一样，从小就被按照模子培养，即使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在意，照样还是一到了年纪就被送进了这深宫之中。

“若是皇上当真遣散了后宫，我这不幸中还看着体面些的人生，怕是要彻底跌入谷底了，总归受罪的都是像我一样的女人们，不会是皇……”上

苏芳仪一边走一边和九月说着话，说着说着也有些上了头，又口不遮拦了，急刹住车以后还心虚地看了一眼九月。

也不知怎么的，一向礼仪满分的她，今天已经失控两回了。

似乎看到九月以离经叛道的方式出现以后，一切都改变了，让她原本在深宫之中、认命而死气沉沉的某些细胞被重新唤醒，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她从未见过光，本能忍受这一生的黑暗，可惜她看到了九月。

九月听到苏芳仪不轻不重地嘴了一句虞秋筠，没什么所谓地笑了笑。

“咳……而且瑜贵嫔还处处将我看做死对头，好像所有人都跟她一样、那么想当皇后似的。”苏芳仪咳了一声，接着说道。

九月笑了笑，不知算是记仇还是什么的，说道：

“其实……当皇帝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权力越大，受到的束缚也越多，一直被各种人盯着、爱着、恨着。

“人人都道皇帝至高无上，可个中滋味，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他又何尝多想当这个皇帝呢？

“生在皇家，不得不去争去抢去斗得你死我活，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听到九月特地把话题重新绕回来，就为了给虞秋筠说话，苏芳仪尴尬地陪着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会说话，所以被秀了一脸。

不过……这两人还真的很恩爱啊，还以为只是见色起意呢。

“总之，我知道了，我会和秋秋说的，我们再考虑考虑怎么处理后宫的嫔妃。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呢，你又不想出宫？”九月问道。

“妹妹也不是……”

“得得得得得，憋姐姐妹妹娘娘的了，你我相称就行了，叫我九月。”九月打断道，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称呼，直起鸡皮疙瘩。

苏芳仪笑了笑，这是已经把她当朋友了，改了口又继续说道：

“我不是不想出宫，而是……想换一种方式。我自己没有那么大能力，所以想请你帮帮我，九月……”

––

益光殿中，虞秋筠好不容易送走了太后，就有暗卫给他递来了消息，似乎就是在等着太后离开似的。

暗卫在虞秋筠跟前说了几句悄悄话，只隐约听见几个名字：

“御史大夫……苏芳仪……婕妤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