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板，您一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注意到程姎深究的目光，郝响忍不住蹙了蹙眉，从他进这个房间开始，她的视线就不离自己，郝响不是傻子，这么赤\\祼\\祼地打量，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有数。

“看你眼睛里有血丝，是不是在医院没休息好？”程姎扯出一抹笑，不慌不忙道，“我可以帮你们申请VIP病房，家属有专门的休息区，你们住得也宽敞。”

“不用了，这里挺好的。”郝响看了眼这三人间的病房，虽说是三人间，但只住了两个病人，有一张床是空着的，他指着最里面的空床道，“我妈睡那儿，我在楼道里的躺椅上能对付。”

“睡久了也会不舒服。”

“我们皮糙肉厚，有地方躺就很好了，哪里会不舒服。”

“那行，你要觉得能熬得住就好，要是熬不住了，跟我说一声，我随时给你们调整。”

“谢谢。”

护士进来给郝进输液，要对名字，郝响就被喊过去了。

程姎看了眼，随后跟郝进的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同秦川离开了病房。

“今天少了两个人。”程姎说。

“是说郝进的叔叔跟婶婶吧。”秦川昨天就把郝进这一家子的家属关系搞清楚了，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边走一边道，“他叔叔和婶婶昨天晚上回去了，病房住不下这么多人，再说也不需要留这么多人在这里。”

郝进都还没醒，上厕所什么的，都用管子，吃也不用人喂，现在靠营养液续命，只需每天有人给他擦个身子就行。

郝进的母亲太瘦，搬不动，郝响哥哥搭把手，两名陪护，足够了。

“其实留郝响一个人就可以了，但郝进的母亲怕他做事马虎，非要一起呆在医院里。”

“郝进的母亲留下是对的。”万一郝响真要对他弟弟动手，他多少也会顾忌点。程姎道，“对了，你帮我把郝进的母亲叫到你办公室来一趟吧，我有些话想要问她。”

“好。”秦川也不问她要问什么，向来对程姎，他都是有求必应的。

“叫的时候，你找个借口，别说是我要见她。”

秦川蹙了蹙眉，依旧没问原因，依旧说了个好。

程姎为免郝响起疑，先去了秦川的办公室。等郝进的母亲来的时候，她又带郝进的母亲去了办公室里面间的休息室，并拉上窗帘，还把门也带上了。

神神秘秘的，弄得郝进的母亲心里很不安。

“程老板，您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她搓着手，目光忐忑。

程姎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又拉来了一把椅子请她坐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家里的经济情况，我昨天回去跟一些慈善机构了解了下，像您这种条件比较困难的，其实可以申请社会救助。”

“就是把进仔的情况发到网上去，让各大网友们发动爱心捐款，是这意思么？”

“对，就是这意思。”

“可是会不会太麻烦了？而且，进仔的医疗费你不是说你们包么？”

“是我们包，但进仔的父亲，也就是您丈夫，他不也病着呢么，你把你家里两位病人的情况都说一说，让相关的网站报导一下，这样您丈夫的医疗费不就也有着落了吗？”

“这……”郝进的母亲有些犹豫。

这种好事，程姎不知道她要犹豫什么。

郝进的母亲小心翼翼道：“那申请救助，需要准备什么吗？”

“身份证，银行帐号，这些都是必备。您要是弄不清楚这些，我让郝响也过来一趟吧，我跟他说。”

“不用叫郝响，我弄得清楚的。”郝进的母亲突然有点激动，程姎话音还没落下，就被她打断了，声音又急又大。

程姎一直在心里犯嘀咕，要怎么把话题扯到郝响身上去，进而打探两兄弟平常的关系，这下似乎有苗头了。

她坐回椅子里，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郝响是年轻人，这些事他可能比您熟，操作起来也方便。”

“我知道，就是知道所以才不能叫他来。”郝进的母亲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孩子啊，对他爸爸、他弟弟、对我都有意见。特别是他爸爸和他弟弟。”

“怎么说？”

郝进的母亲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但没考虑多久，就开口了：“孩子爸爸原先是挖煤的，这活有工资，还有补贴，在当地收入算是高的。两个孩子争气，从小学习都是班上前几名，孩子爸爸听了很高兴，就合计，多挖几年煤，供兄弟俩上到大学去。可是后来孩子爷爷查出肝癌，家里的积蓄一下子掏光，眼看孩子学费还没着落，他爸又合计，让郝响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

“郝响不肯，闹了一场，说为什么是他休学，弟弟不休，他比弟弟也就只大了一岁而已，他爸就拿哥哥的身份压他，他一气之下，躲在山上两天不回家，把他爸急死了，报了警，把人找回来，一看他没事，就气得打了他一顿。还说不管他怎么犟都没用，没钱供他读书就是没钱。我看孩子可怜，暑假带他帮村里人割麦子，放牛，这家五十，那家二十的挣，起初我们母子两个人一起做活，一天能赚个百八十的。后来他弟弟在家做饭不小心烫了手，我得在家照顾他弟，就挣不了这个钱了。郝响就一个人出去接活。”

说起这些陈年往事，郝母一阵心酸，眼眶都红了：“他啊，太想上学了，见着人就赔笑脸，问，‘阿伯，家里今天收麦不？’、‘阿婶，牛今天有人放吗，没有的话，记得叫我啊！’真的，我每次想到个画想，我都想哭。孩子投胎做了我的娃，他受委屈了。”

明明就是读书的料子，让她家给糟蹋的。

郝母擦了擦眼泪：“就这样，离上学的时候，学费还是差了一大截，他没办法，就瞒着我跟他爸，偷偷上县城卖血去了。”

“他一个人能卖多少，回来后脸都是白的，后来他弟知道了，第二天也偷偷去卖血，不过钱是由我转交给他哥的，因为这件事，他哥对他心里也有点意见，一个暑假都没怎么找他说过话。”

程姎动容，郝响确实不容易，十五六岁的年纪，好似吃了人家几辈子的苦了。不过他弟也不赖，没有因为他爸偏心，就在家里当小霸王，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份偏心，而是心怀内疚地想方设法地去弥补他哥，还做好事不留名，卖血都不让他哥知道。

“那这两兄弟的关系，后来好些了么？”

“好些了，因为第二年暑寒假，他弟就跟他哥一起出去找活做，还跑到县城当过洗碗工。他爸其实也不是不想让郝响读书，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后来有一次，他爷爷病情加重，要住院，家里已经拿不出钱了，就逼着郝进把他们打寒假工的钱拿出来给他爷爷救急，他爸不敢问郝响要，因为郝响自那次以后就不跟他爸说话了。”

“那郝进把钱给他爸了吗？”程姎问。

“没给，钱都是郝响拿着的，但是他把郝响藏钱的地方告诉他爸了。郝进也没办法啊，他亲眼看到他爷吐血，他也知道他哥读书重要，可他想，读书和人命，肯定人命更重要啊。”

程姎听了揪心：“那郝进跟他哥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又结了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