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南头皮发麻，少爷从来没哄过人，为了程小姐，破天荒地开了先例，好不容易拨开乌云见明月，秦川一出现，那团乌云又乌泱泱地归拢了。

他认命地跟上程小姐，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程姎见了秦川，两人打上招呼还没说几句话，文景和刘澹就来了，跟他们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就带着秦川转道去临海公墓。

很意外，明叔和季婶也在。

二人在程启刚的坟前摆了三牲还有香烛。明叔还给倒了三杯酒，是父亲生前最爱的蓝瓶小烧，季嫂则在一旁烧着纸钱，嘴里碎碎念。念什么程姎没听清，只是走过去疑惑地问：“明叔，季婶，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小姐。”二人见了程姎也很惊讶，在看到她身后的秦川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秦少爷？”

“明叔，季婶，是我。”

“真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季婶顾不得念经了，起身同明叔一起走向秦川。

“昨天。”秦川上前抓住二位伸过来的手，明媚的笑容里也有些感伤，“听说程叔叔去世，来看看他，怎么样，你们还好吗？”

“我们都好，都好。”

明叔和季婶也是看着秦川长大的，跟程姎一样，在他们眼里都是自己的孩子，两人一边抱半个肩膀，激动得热泪盈眶。

明叔哽咽道：“老爷走得太突然，不过，他刚生病那会儿还老是提起你，就是话说得不太清楚，但我听得出来，他是想你了。”

明叔那时不明白，病得都起不来了，怎么不多念念阮旻晏，毕竟那才是自己的未来女婿，若自己真时日无多，也应该把大小姐托付给姑爷，怎么总想着秦少爷。

现在知道了，阮旻晏靠不住，老爷怕是早就认清这点，所以就盼着秦少爷能够早点回来，助大小姐度过这艰难的时光。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秦川也很愧疚，程叔叔待自己如亲儿，但在病时他没有尽孝，连最后一程都没相送，确实不该。

“今天是老爷的三七，我们来看看。”

三七一般都是由出嫁女偕女婿备办祭品来祭奠，还要诵经。大小姐跟未来姑爷闹掰了，公司又一大堆事，明叔和季婶不好叨扰就替她代劳了。

程姎并不知道人去世后还有这些讲究，只知有个头七，二七三七的不清楚，不过好像头七她也没回来过，想想就不孝。

地上袋子里还有剩下的香，她抽出三根点燃，照着父亲的碑跪下拜了三拜，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秦川也取了三根香，就跪在程姎的旁边，三叩之后，他看着程启刚的碑道：“程叔叔，秦川回来了，放心，以后有我照顾姎姎，您尽管安息。”

话不多，但把程启刚生前想嘱咐的都带上了，足矣。

明叔很欣慰，擦着眼角泛出的泪水，接过秦川和程姎手里的香插在碑前的香坛里。

酒还没敬，秦川看了看，果断把那三杯酒倒在地上：“程叔好酒，下次我给程叔带更好的来。”

酒是女婿敬的，但秦川这么做了之后，也没人觉得不妥。在他们眼里，秦川就是程家半个儿，子女能做的事他也能做。

“我给妈也上柱香吧。”程母的墓就在旁边，没道理来看父亲了把母亲晾一边。于是程姎又从袋子里抽出三根香来，按照刚才的流程敬上。

“等我把经念完，我们一起回去。”季婶信鬼神，非要把经念完才肯走，“秦少爷，中午去家里吃饭，婶给你做好吃的。”

秦川自是不会推拒，笑着点头：“好。”

“大小姐也来？”

程姎看了下时间：“我中午约了人，怕是去不了。”

“那晚上呢？”

“晚上倒是没什么事……”

“行，那晚上小姐过来，我们等你。”

程姎迟疑了会儿，终点头。

祭拜完，秦川就回了家，钟点工阿姨九点半到，她没钥匙，在那之前他得赶回去。程姎则去了公司，明叔就带着季婶和秦川一道回雅苑。

等程姎到办公室安安心心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工作时，才突然想起来夜非白晚上约了她吃饭。怪不得刚才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件。

食指敲着桌子，不知道是打电话给夜非白取消晚上的饭局，还是告诉季婶她今天不过去了。

可秦川难得回来，又难得与她在家吃个团圆饭，也算是为他接风洗尘，不好爽约。思来想去，她点开夜非白的微信，没胆子打电话，就发条信息。

夜非白此刻正在听财务关于上个季度的总汇，一张脸清清透透的，看不出喜也看不出不喜，整个一冰山脸，常年的没表情。

财务总监林言知只有在月末才有机会进这间办公室了。她痴迷地看着男人，越看越觉得悸动，越悸动就越贪婪，以前想着，他既然天生薄情，那她就远远地望着，默默地陪着，一辈子。可自从知道他也有七情六欲的时候，远观就不能满足了。

她想得到这个男人。

她陪了他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不求回报？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打破了这严谨的一刻。财务主管停止解说，裴铭也朝夜非白看过来。只见夜非白拿起手机点开，只一秒，那张脸一下子就变了。

变得又沉又冷，阴森森的，含着股慑人的煞气。

财务主管一下子懵圈，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往下汇报工作。他无助地看向裴铭，想让他问问怎么回事。

裴铭眼睛一瞪：你怎么不问？

财务主管果断摇头：我不敢啊！

裴铭嚅了嚅嘴：你不敢我就敢啊，我不是人啊！

财务主管：……

两人在一边眼神沟通得激烈，胆子大离得又近的林言知稍稍探起头来看了眼，顶上方的头像旁边写着程姎两个字，再看看夜非白明显转阴的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众人都知夜非白喜怒不形于色，可这个程姎轻轻松松就能挑起他的情绪，不论好坏，这都证明夜非白在意她。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胜过所有人。

林言知五指慢慢收紧，妒火把她烧得五内俱焚。夜非白突然啪地把手机扣在桌面，森然开口：“继续！”

声音冷得像下冰雹一般。财务主管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重新打开手中的报表。

裴铭这会儿有点会过意来了，估计是程小姐的事，昨天也是因为夜南说了程小姐的事，夜总立马就低气压上来了。他朝财务主管投去同情的眼神，不管今天这报表做得多完美，估计最后都会被打回来。

果然，财务主管说到一半的时候，夜非白就打断了他，鸡蛋里挑骨头挑了几处不起眼的错处，让他拿回去全部重新做。财务主管有苦说不出，丧眉耷脸地抱着报表走了。

裴铭不想这个时候触霉头，借口有事跟着赶紧溜。大家都走了，林言知一个人自是不好意思留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眼里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不甘。

她现在难得进一趟这个办公室，难得近距离看一眼夜非白，打从她手中每日汇报工作的任务转给裴铭后，她几乎都见不到夜非白了，平时中午还能一起吃上饭，现在饭点也碰不上。夜非白有意跟她保持距离，她知道，只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突然叫她死心，她怎么可能办得到。

夜非白早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除非把她心挖出来，不然，她会一直爱下去，爱到得到他为止。至于那个程姎，她会等的，等到夜非白厌弃的那一天。

程姎迟迟没等到夜非白的回复，慢慢也将这事忘到脑后，反正她打招呼了，就不算恶意放鸽子。中午，她收拾好心情和文景刘澹去云湘阁堵肖总。

他们打听过了，肖、张、高三人，张和高都以肖为马首是瞻，既然那两位老董都听肖老的，那好办，擒贼先擒王，直接对症下药搞定肖董即可。与其整日像握一团散沙一样总担心最后什么也握不住，不如先搬块石头挡住出口。

肖总就是那块石头。

云湘阁是一家湘菜馆，这肖总老家在南方，爱吃辣。京都城里的湘菜馆很多，但味道做得正宗的没几家，云湘阁就是其中之一。肖总每个星期都来这里两次解解思乡之情。

可她运气不太好，前脚刚一进门，肖总立马就从后门走了。

“饭菜都没怎么动，看来他知道我们要来。”程姎进了肖璜订的包厢，茶还是热的，菜也还冒着热气，分明是突然撤离。文景也一眼看出其中的问题，皱着眉道，“他故意躲着咱们。”

刘澹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而且为了避免撞上我们，还选择从后门走？”

程姎也不清楚，无非就两种原因，一，他无意看到他们了，所以提前一步离开。二，有人通风报信，告诉他，他们要来。可这个包厢的窗户对接的是饭店后院，他们是从前门进的，根本看不到。

所以是后者，那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会是谁呢？

来这里堵人是她临时决定的，除了刘澹和文景的，她没告诉第三个人。她相信文景，也相信刘澹，那告密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