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暗中拿眼睛斜看黎红洛，但黎红洛端坐得从容不迫，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红玛瑙戒指。

离念见徐伯没有说话，又进一步问道：“在后门我亲眼所见有一名中年男子与你交易，后来你让那个小女孩儿进了门，男子独自一人等在门外……”

“不错，确有其事。”

黎红洛恰在此时呛了一口水，咳嗽不止。

离念甚是嫌弃的替她拍着后背，等她渐渐缓过来，离念说：“黎大老板，你有什么话慢慢说，不着急！”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徐伯？”

徐伯向后边的丫鬟说了句什么，转身解释说：“娘子别急。那人叫胡永，是个采人，惯做的就是买卖人的营生。小丫头叫慧儿，是胡永的侄女。前两天我在云筝楼碰见他向云筝楼的石掌柜说起这件事……”

“等等，云筝楼是什么地方？”

离念初来乍到，确实不知道，邱安凑到她耳边说：“云筝楼是一座青楼。”

离念眉头皱的更深了，流萤开口道:

“做采人的叔叔，欲将自己的亲侄女卖到青楼？徐伯，你不会在跟我们编故事吧？就算这采人没有人性，慧儿的爹娘怎么会不管不顾？”

徐伯叹了口气，这时候一个丫头领了个小姑娘进来，小女孩儿眼睛里遍布恐惧与羞怯，小小的肩膀不停地抖动，想来一定吓坏了。

看身形高矮，应该就是在后门口见到的小姑娘了。

“你就是慧儿？”离念凑上前去。

原本保持些距离还好，她倏地靠近，慧儿的小身体抖得愈发控制不住了。此时，别说说清楚，只怕连出声都难。

为了缩小差距感，离念蹲下来，与慧儿视线平齐，柔声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顺手从桌上拿了块点心，递到慧儿面前，

“饿了吗，姐姐请你吃好不好？”

慧儿的小脑袋往后缩了缩，目光几次停在糕点上。

离念从骨碟中又拿出一块，对慧儿道：“正好姐姐也饿了，我们一起吃，给！”

瘦骨嶙峋的小手这才松开掐揉在指尖的褴褛衣角，接过离念手中的点心。

皮肉虽然粗糙发白，像是长期的营养不良，但干干净净的，应该清洗过。

见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嚼着，离念试探的开口问道：“慧儿，你的家人呢？你爹和你娘？”

慧儿停住了动作，吃着东西的嘴角向下一弯，眼睛里蓄满了亮晶晶的泪珠。

“你想不想回家？姐姐可以帮你！”

离念话音未落，慧儿突然情绪激动，整个人蜷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墙角的位置放着黎红洛平时放洗手盆的架子，若不是慧儿身量大钻不进去，只怕已经挤到架子底下去了。

周围人都被她这突然的举动惊动了，纷纷靠过来。

“不回去，不回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孩子对于回家这件事十分恐惧。

“你别怕，别怕……不送你回去……”

离念试着慢慢靠近，将她抱在怀里。一边安抚，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稍稍稳定下来，离念记起徐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慧儿的到来打断了，示意他接着说。

“我那日碰到胡永对云筝楼的石掌柜说起卖人的事情，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碰，在东山，逼良为娼可是大罪。但是后来我看石掌柜也有些被他说动了。我想着，卖到歌舞坊总比卖到青楼好一些吧，那可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地方啊。所以我就让他带着孩子过来看看，也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那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黎红洛听了徐伯的话，心也软了下来。

“娘子那时候正在备舞，我就没有打扰，想着反正买也买了，日后再说也是一样的，没想到，这事做的不周密，被娘子的朋友瞧见了，真是误会了。”

对于徐伯的一面之词离念没有立刻表明相信或者不信，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慢慢的稳定下来，她抬头对黎红洛说：“让所有人都出去。”

黎红洛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倒也言听计从。

“流萤留下，”她看着黎红洛似乎在解释似的，“流萤懂得医术。”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离念轻轻地掀开慧儿的衣袖，果然细小的手臂上都是淤青和伤痕。

流萤看过后说：“姐姐，看样子应该是上过药了，徐伯没有说谎。”

慧儿的脸上还挂着眼泪。

“慧儿，你怕我吗？”

小姑娘这时候才回来点神来，带着哭腔说：“不怕。”

“这就对了，不要怕，我们都不会伤害你的。”

黎红洛嗓门大，一开口将孩子吓得一个激灵。

离念环抱着她的手臂暗暗使劲，努力安抚着。同时抬起头白了黎红洛一眼，示意她闭嘴。

“慧儿，告诉姐姐，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慧儿啜泣着说：“二叔……是二叔打的……”

离念抽出只手来，按了按额角，“那你爹娘呢？”

“爹爹死了一年多了，爹爹死后，二叔就经常打骂我，我娘为了保护我，也经常挨打。”

“那你这次跟你二叔出来，你娘知道吗？”

“……”慧儿摇摇头。

“不知道？你娘不知道你跟你二叔出来，也不知道你二叔要将你卖给别人？”

慧儿哭的更伤心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流萤倒了杯温水递给了慧儿。

既然她娘亲不知道这件事，她又为什么听到送她回家的话那么恐惧呢？难道是害怕被打？

慧儿喝了水，接着说道：“娘前在半个月前就被二叔卖掉了。”

离念不可置信。

相传东山郡民风淳朴，路不拾遗，邻里之间相处和睦。看来哪里都有坏人，只是多与寡的差别罢了。

“啪！”……

流萤一掌拍在木桌上，茶杯与茶壶“哗啦啦”一阵响。

“可恶，实在可恶！世上竟然有如此禽兽，竟然连寡嫂和亲侄女都能往外卖。真是没有人性，这种人，该杀！”

“是啊，这世道不就是这样吗？有的人看起来是人，可这人皮之下却长了一颗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