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到院子，霁月刚将李恩房间的封条贴好，自此无人再能进。

六间房间，如今已封了两间。

霁月见琴微生回来，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琴微生脚步一顿。

“你知道？”

霁月走到她面前，他的个子不太高，只比琴微生高了小半个头。

“嗯。”

琴微生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问：“我该怎么办？”

霁月抬手拍她的肩：“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要回禁地了，一月后终战时，我期待你的成果。”

他扭头离开。

琴少安看向琴微生，想朝她走去，却被段荻花拉住。

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总觉得，琴微生现在有点不对劲。

三人沉默地看着琴微生走向坐在石凳上的琴微絮，再蹲在她面前，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琴微絮抓住她的手，眯眼笑：“怎么了阿姊？”

琴微生双手捧着她的手，压抑地伏在她腿上痛哭。

“阿姊？你哭什么阿姊？”

琴微絮被吓了一跳，但姊妹之间的心灵感应让她知道此刻的琴微生心里有着巨大的痛苦。因此，她又沉默下来，轻轻地摸着琴微生的头发。

“阿姊不哭。”

琴微生抓着她的手缓缓收紧。

“将琴微絮的灵力提起来。”

“普通人有拒绝的资格，你没有，琴微絮也没有。”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期待你的成果。”

为什么？

易储的死亡有她的原因，明厌的死亡是她间接完成，漱玉是她亲手杀死的，琴府一百多人的命也是她终结的。

如今，她还要把自己的亲妹妹亲手送上死亡之路。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让她看着身边的人去死？

“亲缘凉薄。”

空无老祖的话再次出现在她耳边。

不，凭什么。

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要让琴微絮活下来。

什么苍生。

这是她的亲妹妹！

琴微生再抬眼时，眼里已经全是坚定。

琴微絮察觉到她起来的动作，第一次用算得上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阿姊，你能送我回房吗？”

琴微生鼻音略重，“嗯”了一声。

她起身将琴微絮抱起来，秦扈添连忙打开琴微絮的房门，让琴微生畅通无阻地走进去。

琴微生将琴微絮放在榻上，她准备离开时，被后者拽住了手腕。

“阿姊，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琴微生又坐在榻的边缘。

秦扈添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阿姊，你能帮我梳一下头发吗？”

琴微生从桌上拿过木梳，琴微絮背对着她，静静等待琴微生梳头。

“阿姊，大师兄方才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

“他问我，天下苍生与阿姊之间，我会选谁。”

琴微生的动作停了下来，嗓子有些干涩。

“你说什么？”

琴微絮的声音轻松无比：“我选了阿姊。”

“所以阿姊，你是不是也选了我？”

琴微絮被霁月询问时，内心只觉得奇怪——大师兄好端端的，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

但琴微生伏在她腿上痛哭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

她的阿姊，正因为这件事纠结。

“阿姊，我修道时间不长，对所谓的苍生没有什么概念，所以我可以自私地选你。但你不同，你是乾霄峰的二师姐，是乾空门的佼佼者，你理应承担起保护苍生的责任。”

“我可以自私，但你不行。”

琴微絮的头缓缓垂下去，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你的选择，只能是苍生。”

没有一个人得知自己即将要死时是不怕的，琴微絮也不例外。

但她仍在告诉琴微生——你要选苍生。

琴微生将梳子放在一旁，将琴微絮的身子掰过来，用手帕给她擦泪。

“我选你，不好吗？”

琴微生问她：“我带你隐居起来，这里的所有我们都不参与了，什么苍生，什么邪魔，我们都不管了。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这不好吗？”

她在问琴微絮，也在问她自己。

这不好吗？

琴微絮把她的手推开：“你会甘心吗？”

把六年多的时光遗忘，把所学的招式废弃，把一直以来奉行的原则抛弃，把身上的责任推卸。

你会甘心吗？

琴微生的脸上充满痛苦，她摸着琴微絮的脸，声音暗哑：“可我也不想你死。”

琴微絮顺势摸上她的手，诱哄道：“阿姊，发生了什么，把一切都告诉，好不好？”

.

琴少安趴在房门门口，伸长了耳朵听里面的声音，却被秦扈添一把提开。

他刚想叫唤就被秦扈添捂住嘴，还被叮嘱道：“小声点。”

琴少安担忧地看着房门，语气惆怅：“阿姊怎么了，怎么去了一趟大长老那便如此不对劲了。”

段荻花走到他身边，叹了一口气：“师姐其实心里压了很多事，但她没人能倾诉。”

琴少安跟着叹了口气：“什么事能让阿姊开心起来呢？”

秦扈添想了想，说：“之前微生姑娘在京城时也不开心，我送了她一个泥人，她似乎就开心多了。”

琴少安和段荻花对视一眼。

说干就干。

三人从桃花树下挖出来一堆泥土，一块拢到地砖上，又打来水霍吧霍吧，混成土泥。

结果因为水放多了，土泥太稀，根本不成型。

段荻花又刨来些泥土和稀泥混在一起，勉强能用来捏泥人。

三人埋头苦干，甚至蹭了一脸蛋的泥。

等琴微生开门出来的时候，蹲着的三人旁边已经摆了好几个泥人。

背对她的琴少安扭扭屁股，显然捏上瘾了。

段荻花最先发现她，嘴巴动了两下，似是在告诉秦扈添二人她出来了。

琴少安顺势扭头。

他脸上蹭了不少泥，甚至额前的发丝也被泥土沾染。

琴微生：……

谁家的小泥猴？

琴微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正好抬眼的秦扈添。

秦公子肯定不——琴微生看着脸颊两侧各画了三道的秦扈添，陷入了沉默。

他很爱狸猫吗？

三人里唯一一个干净的就只有段荻花了。

正当琴微生以为自己可以少操心一个人的时候，段荻花抬手将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拨下去，又冲着她龇牙一笑。

牙齿微黑。

琴微生瞬间闭眼。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有人捏泥人能把泥吃到嘴里？

琴少安捧着自己捏的小泥人，撅着屁股朝她跑过来，脸上还有一副献宝似的表情。

“阿姊阿姊！你快看”

得益于他站起来，琴微生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裳。

衣角全是泥土，整件衣裳都脏兮兮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拒绝琴少安的靠近：“慢着。”

琴少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怎么了阿姊？”

“别靠近我。”

“为什么啊阿姊？”

更可怜了。

“你身上太脏了。”

“阿姊嫌弃我吗？”

琴微生再一闭眼。

“随你。”

琴少安瞬间笑嘻嘻地跑到她身边，将泥土糊了她一身。

算了，她忍。

琴微生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