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微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什么虞芃也当真是厉害，竟看出了她身上有心魔。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师姐懂不懂不要紧，要紧的是师尊懂了便好。”李恩搂紧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将死之时，竟能抱到师姐，我心无悔。”

“你的意思是，你不后悔与邪魔勾结？”

李恩又笑：“我既做了，便不后悔。倒是师姐，不妨猜猜与邪魔勾结的另一人是谁？再仔细想想那少宗主又为何会死。”

易储？

李恩给她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琴微生的手指微动，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缓缓恢复时，心下暗喜。

“那你说说，那人是谁？”

“师姐，你要自己去发现。”李恩掰过她的身子，手指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谁让你来，谁便有可能。”

李恩不傻，他知道自己现如今的境地都是霁月推波助澜而成。但他不后悔。

他说过的，他做的事从不后悔。

左右都是一死，霁月也别想置身事外——但李恩知道，琴微生最信任的便是霁月，因此他并不点明。

只要有了怀疑，那霁月就会一直受到琴微生的猜忌。

李恩愉悦地笑出声来：“我相信师姐一定会找到真相。”

下一瞬，两人的地位瞬间发生了变化。

琴微生一手抓着他的胸襟往下按，左腿跪地，右手撑在他身体旁边，整个上半身贴近他，逼得李恩不得不往下躺。

而在某一个节点时，琴微生抓住他的衣襟，没让他继续坠下去。

李恩原本仰下去的头强撑立起来，他还是笑：“原来师姐不希望我死。”

他的背后有一柄立起来的匕首正冲他的心脏，寒芒乍现。

“那该我了。”

李恩左手回捏住她的手腕，强势地翻身将琴微生压在身下。

他微微张嘴，一丝血迹垂了下来。

李恩还是笑：“师姐，你抱抱我吧。”

他落在琴微生身上，背后则是一柄匕首。

在李恩翻身之时，匕首瞬间被琴微生收到手中，在她躺在地上的那一瞬，她亲手将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弟。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怒吼。

那是带着痛苦的声音。

“你骗老朽！”

琴微生看向她手中握着的匕首，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她体内流失，再输进李恩体内。

紧接着天云骤变，天空有巨大的灵力波动，还有引得她脊骨处微微共鸣的魔气。

有人和虞芃打起来了。

琴微生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李恩，缓缓闭上眼睛，放开了手。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恩逼着琴微生杀死了他。

血迹从李恩身上流淌下来，浸湿了琴微生的衣襟。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空坠落，打在她脸上。

琴微生抬手抱住了李恩。

李恩抱过琴微生两次，一次在西海秘境，一次在方才，而琴微生一次也没抱过他。

李恩应该想不到，他临死前的愿望竟然真的成真了——他的天上月真的主动抱了他。

雨越下越大。

.

霁月撑着伞找到这里时，琴微生已经躺在地上许久。

旁人眼中温润如玉的漱玉，最后竟死在了这条无名小巷上。

还真是令人唏嘘。

霁月抬起脚步走进他们，伞遮住了落下的雨。

琴微生感受到脸上没了雨滴，她睁眼一看，正对上蹲下身的霁月的眼睛。

“师兄……”

“他已经死了，你再抱也没用。”

琴微生又闭上了眼睛，她说：“人已死，邪魔也受到重创。大家举杯同乐之时，师兄又何必来寻我？”

她说的没错。

虞芃受到伤害时，韩苏瞄准时机便冲了上去，身后还跟着早就想报仇的苏山。

三人打起来的时候，不少仙门长老也跟着加入。

多打一的局面下，虞芃节节败退，最后落魄逃走。

这时候的众仙门正在一处厅堂推杯换盏，灯火通明。

没人在意死在无名小巷，漆黑夜色里的李恩。

也没人在意亲手杀死自己师弟的琴微生。

好好的一个乾霄峰，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大师兄身体孱弱，常年修养。

二师姐身怀心魔，魔气侵蚀。

小师妹拥有神骨，双眼暂盲。

琴微生忽然笑出声来，这道声音在小巷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被雨声衬得格外凄惨。

“师兄，我做错了什么？”

霁月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琴微生什么都没做错。

是他错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即将完成，他绝不会停手。

抱歉了师妹，等我完成这件事，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霁月低声道：“起来吧，将师弟埋葬了吧。”

琴微生放手的一瞬间，她身上的重量减轻，漱玉的尸体缓缓化为光点再消散在空中。

他什么都没留下。

能埋葬的，只有琴微生的回忆。

.

琴微生连夜赶回了乾霄峰。

乾霄峰没有下雨，月亮悬挂在天空，淡淡的莹光撒下来。

她推门而入，余光看到石桌上放着一盏灯笼，旁边还趴着一个人。琴微生走近一看——是秦扈添。

秦扈添睡得并不安稳，因此在琴微生站定的时候，他抬起了头。

“啊。”秦扈添被她吓了一跳，“微生姑娘，你怎么了？”

琴微生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服。

她浑身都湿了，衣服上甚至还有血迹。

像是一个来讨债的女鬼。

琴微生不合时宜地笑了。

“姑娘快去换衣服，我给你热水——”

秦扈添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眼前的琴微生已经施法让自己干爽起来。

“夜已深了，不必了。”

秦扈添看着她苍白的脸，感觉她有点不太对劲。

琴微生问：“你还不睡吗？”

“我等你。”

“那你陪我喝酒吧。”

琴微生的话出了格。

“好。”

琴微生打开李恩的房间，她曾偷偷在他墙角埋下一坛酒。

当时的琴微生想：等日后两人埋的酒喝光了，她就把这坛拿出来，让李恩羡慕一番。

可没想到，在酒尚未重见天日的时候，那个原本要和她一起饮酒的人就死了。

这晚，琴微生和秦扈添喝了好多酒。

琴微生还问他：“师弟说他心悦我，你知道吗？”

秦扈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信。”

“为何？”

“他眼里没有、没有对姑娘的爱，没有男子对女子的爱。”

“那什么才叫爱呢？”

秦扈添抱着酒傻笑两声：“姑娘，爱分很多种。你爱怜儿姑娘是爱，爱狸猫是爱。”

“我爱你……也是爱……”

他的声音渐弱。

月色寂寥。

琴微生沉默地看着醉倒的秦扈添，又闷了一口酒。

她身边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秦公子爱你深之切，你难道不想试试？”

琴微生面色不改：“你即是我，难道你不懂我是怎么想的吗？”

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个琴微生耸肩道：“也是，毕竟你不爱他。”

“但你不想试试吗？一个人扛事情太久，可是会崩溃的。”

“你上次已经替我选了他。”

另一个琴微生想了想，知道她在说哪件事了。

是上次一起吃烤鱼时，她强硬地占了琴微生的身子，让秦扈添抱了她。

她笑着说：“试试吧，万一他可以被你依赖呢？”

试试吧，万一呢？

琴微生又闷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