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琴微生失去呼吸的那一刻，周围的人的动作都僵硬了下来，逐渐停止。

紧接着，琴微生又骤然睁开眼睛，身上满是鲜血。

她……没死？

琴微生呆滞地看向一直抱着她的易储，却发现他已经红了眼眶。在琴微生失去呼吸的那一刻，他的泪就已经流了下来，隐到面具里。

“你哭什么？”

易储把她的眼睛挡住，不叫她看。

几道阳光笼罩了他们，二人腾空而起。正是因为站得高了，琴微生才能看到很多东西。

风停了，海水平静，空中的鸟也停滞在空中，下面的人们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动也不动。

这里的时间被停止了。

琴微生和易储不受控制地浮在空中，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倒放——日月化为龙的尸体，地上的尸体回到平台上，组成杜云浮等人，巫蒂倒着走下台。

玄月城离祭台有些距离，在巫蒂乘着大轿从城内出来的时候，一个人从人群中窜出。

她头发干枯，目眦欲裂：“你不能这样做！会生灵涂炭的！”

琴微生和易储认识她，她是多多。

多多像是知道那些侍卫什么时候来抓她，总是能提前躲避，一边躲一边喊：“你身为大祭司，绝不能做这等蠢事！你赔上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世间数万生灵！”

巫蒂透过帷幔看向她，抬手的同时，数道灵力向她袭去。

“多多眼睛。”

易储和琴微生忽然到了人群前方，易储开口道。

“多多？”

“她。”

琴微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她救出来的那个少女。

“她叫多多？”

“嗯。”

琴微生仔细地看了眼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底隐隐约约地透着莲花，让她想到了霁月。

霁月能看到未来的事，那么和他特征一样的多多是不是也能看到未来的事？若是能看到，那么她必然知道自己劝不动巫蒂。

但多多还是来做了。

若一个时代要有历史性的变革，那么领头者必有不畏生死的觉悟，以及孤注一掷的勇气。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神明时代，多多像是地上不起眼的石子，顶多会使车轮停顿一下，但绝不可能阻止它前行。

巫蒂的灵力抓住多多，而后猛地回缩，将多多扯至轿前。

多多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和在面帘后微动的下巴。

“你活了多久？”

多多已经很久没喝过水了，她的嗓子干涩：“五千七百多日。”

每一日她都认认真真记了下来，所以她知道自己活了五千多日，而非和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

这个时代除了巫蒂，没人再有月份和年份的认知。

“你过得痛苦吗？”

怎么可能不痛苦？

被风沙弥漫的天，污浊的水源，所有人都在为祭祀礼忙碌，祈祷神能看他们一眼。

“孤活了一百四十年，是五万日，近乎是你的十倍。你活了五千多日便觉得痛苦，孤活了五万日便不痛苦了吗？”

“孤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离世，孤也曾将自己的至交送上祭祀台。因为她说若神能降下赐福，她死得便也值了。但五万日，一百四十年，它何曾真正看过世人？”

“五万日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是饿死的，又有多少人是累死的，你真的不清楚吗？”

“孤可身死，孤也可拉着这数万人一同赴死，只求千秋万代之后，世间可享太平。”

多多愣在那里。

“你拦着孤，孤理解。但孤绝不可能停下。”

巫蒂的眼里满是坚决。

多多看着她，一时间眼里金光大盛，她眼底的莲花极其清楚。

她说：“我和你一起。”

巫蒂打量她一眼，笑道：“孤可不需要你来帮忙。”

“你需要。”多多看向她，“我可以看到未来，我可以帮你。”

巫蒂半信半疑地放下了她，对侍卫吩咐道：“带上她。”

一旁跟随的百姓听到了多多的话，纷纷质问巫蒂。但巫蒂谁都没理，向着祭台出发。

接下来的事情琴微生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她依旧沉默地看着。当她脱离出这个世界，她才知道神明在这群人心里占比多大。

他们虔诚地叩拜，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上祭童！”

上来的人里除了杜云浮等人，还有几个瘦弱的童男童女。他们也是玄月城的子弟，行的恶事虽不比他们多，但也绝非良善之辈。

中间唯一一个良善的，大概便是中途插进来的多多了。

悠悠扬扬的音乐再次响起，龙自天空飞下来。它极其不满意这些祭童，但也裹走了一些人。

剩下的人便是杜云浮等肥胖之人。

巫蒂双手汇起灵力，面上温婉：“这次的祭童不喜欢吗？”

龙翻转了几下身体，硕大的头对着她，沉重的吐息打在她身上。

巫蒂猛地抬起手，颇具攻击性的灵力打向它的眼睛。

龙愤怒地怒吼，天上降下数道天雷，西海翻涌。

它不敢相信一直忠诚于它的祭司居然伤了它的眼睛！

而被龙抓着的多多似乎也能沟通神明，她的手放在龙的爪子上，眼里闪着金光。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能治好你。”

龙长啸一声，一股火焰喷向巫蒂，一只爪子放开多多。它飞向多多落下来的位置，让多多平安落到它的头上。

多多的手有些颤抖，她咬着牙，眼里涌出泪水。

她不敢看巫蒂。

紧接着，龙再次长啸，暴怒的神明引得天地共愤，紫色的闪电在天空上霹雳作响，地上裂开数道地缝，火红的岩浆露了出来。

世界再次暗无天日。

巫蒂抬眼看去，发现龙的一只眼睛流着黑色的血。

神明抓住多多，将地上的一柄利刃召唤上来听它的指令。神明将利刃刺进多多的眼睛，硬生生将她的眼睛剜了出来！

“啊！”

巫蒂再次汇聚起灵力，拼尽全力向神明打过去。

她高估了自己。

最后，琴微生看到了她在墙上的看到那一幕——天上落下雷霆万钧，地上燃起火焰。

多多的双眼被剜，葬身火海。她的眼睛和灵魂化成星光点点飘散空中。

琴微生看向空中，恍惚间看到了易储的脸。

易储？

她又看向身旁的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巫蒂被龙撕碎，吞吃入腹。

在地上侥幸没死的人纷纷跪地求饶，以求神明放过自己。

再后来，百姓建了个巨大的居所，以龙为首，臣服在它的脚下。龙还是要祭童，但他们已经知道龙不会选择很胖的人，所以他们拼了命地让自己吃东西，让孩子吃东西。

富人会留下些牲畜供孩子吃，但穷人没有办法。

有的人家有好几个孩子，做父母的只能含着泪，强行杀死自己最大的几个孩子，做成一碗碗肉粥，让最小的孩子吃下去。

孩子小，能长胖的时间就多。

百姓嚎哭，神明不顾。

巫蒂和多多的死，没有给这个时代掀起一层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