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日夜区分并不明显，琴微生一眼看过去，也分不清现在是何时。

她一进了玄月府，身上就有了沉重的感觉。她回头看过去，已有不少侍卫将她围了起来，用武器对着她。

琴微生缓缓抬起双手，紧接着就被推搡到主殿。

巫蒂坐在上位，巨大的黑袍裹着她的脑袋。她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侍卫们都下去。

巫蒂一把拉下帽子，脸上有明晃晃的怒意：“你怎么突然跑了！”

琴微生还是不回她的话，转而问她：“你们是怎么区分日夜的？”

巫蒂扬起笑容，甩了甩脑袋：“靠我！”

“我的眼睛可见日月，每日便是由我定的。太阳升起时，玄月府上方会有一道赤红色的光芒。若是太阳落下，月亮升起，那么光芒就会是蓝色的。”

琴微生点点头。

“不对，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突然跑了！”

“我决定了，一起合作。”

巫蒂愣了一下，而后点头道：“原来你是去找同伙了。”

琴微生不置可否。

“你要把祭祀的事宜详细地告诉我，不得有丝毫遗漏。”

——

三日很快过去，在玄月府上方刚亮起赤红色光芒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巨大的祭祀台前。

祭祀台靠近西海，中央有巨大的熔炉，熔炉前面有一个祭祀台，和地面之间有数阶台阶相连。熔炉两侧有蜿蜒的阶梯，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站在原地严阵以待。

巫蒂穿着极其华丽的黑袍，带着玄珠流苏遮面面帘，旁人只能看到她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有极大的威慑力，朝众人看过去，叫他们不敢抬头。

琴微生跟在她身后，也穿着黑袍。她微微偏头，和人群中的易储对视一眼。

巫蒂一步步登上阶梯，踏上平台，下方的人们虔诚地朝拜。

“奉太牢。”

巫蒂的声音传遍众人的耳朵，光着膀子的男人扛起刚放好血的猪牛羊，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歌：“以吾之躯，以供神明。以吾之血，以奉神明。以吾之情，以朝神明。”

蜿蜒的阶梯上，血迹蔓延下来，被阶梯吸收。

“以吾之躯，以供神明。以吾之血，以奉神明。以吾之情，以朝神明。”

男人们站在高台上，巫蒂伸出右手，链条上镶着黑色玄石，散着幽幽的光芒。她挥了下手，链条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新鲜的牲畜被丢进熔炉内，凑近了闻还能闻到死尸的腐臭味。

“献明珠。”

金银铁一箱箱地被搬上来，色泽极好。

这些都是无数劳力日以夜继的成果，要在挖取了矿物后再过滤掉色泽差的，费时费力。

“上祭童。”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红光，紧接着表情呆滞，直接走上蜿蜒的阶梯。

他们的家人连忙扯住他们，眼里满是怒意。

“回来！平日里我放纵你，但祭祀礼绝不能！”

杜云浮被自家父亲扯了一下，但他坚决的步伐根本没人能拦得住。有五六个人扯住他，他不知道从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硬生生突破所有人的防御，上了阶梯。

杜大人愣了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那道身影。

“大人，为何要这样对犬子？”

他的话点明了其他人的困惑，他们紧跟着问巫蒂。

“大人！我儿做错了何事？还请大人不要怪罪于他！”

上了祭台的人有男有女，基本都是肥胖之人，跪在巫蒂前方，面朝西海。

这些全是玄月城的子弟。

琴微生抿了下唇，想起巫蒂当时和她说的话。

巫蒂蜷缩在她的椅子上，宽大的黑袍，巨大的椅子，至高的权力都压在她不甚宽阔的肩上。

她说：“要用鲜血唤醒它，还要儿童以供食用。”

“以往的儿童都是抽签制，但在众人眼里便是我强行要将他们的孩子带走。玄月城的人受了这么多好处，现在该我向他们收取报酬了。”

琴微生略加思索，说：“你要用他们的孩子？”

巫蒂抬起眼看她，眼里有了些狡黠：“还记得那个抓你的杜家子弟吗？”

“杜云浮。”琴微生念出他的名字，肯定道，“你要用他当。”

“不止。他们欺男霸女，将别家的奴仆占了扔了杀了是常有的事，我管不过来，也不会管。但他们，还是处身哦。”

巫蒂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一句时只剩下了口型。

“至于他们杀的人，我让侍卫全剁了混到他们的吃食里，让他们吃得越来越胖。这样，他们就能成为新的人选。”

巫蒂说得兴奋，似是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这是她对神明的隐秘的挑衅。

琴微生能理解她。做了一百四十年的祭司，原以为自己能带给众生希望，让所有人过上平安的生活，结果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她已经背着这层枷锁走了一百四十年了，她走不下去了。

巫蒂不是小女孩，她是一百四十岁的人，是看遍了世间不平的大祭司。

她无法劝巫蒂，事已至此，唯有继续前行。

琴微生点头，道了声“好”。

巫蒂笑着点头，眼泪簇簇地冒下来，不知道是笑着哭、还是哭着笑。

站在高台上的巫蒂眼中满是坚决，头也不回，双臂展开：“退。”

高台上的人推到阶梯上，只留下了巫蒂一人。

高台下的人退后两步，唯有祭童的父母还固执地站在原地，眼中含着热泪。

“放过吾儿！”

巫蒂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又道：“跪。”

所有人在原地跪下，虔诚地向高台处叩拜。

——

乾霄峰内，琴微絮终于睁开了眼睛，守在一旁的骆玉珠连忙走上前摸摸她的额头：“如何？可还觉得难受？”

琴微絮张了张嘴，嗓子干得说不出话。

骆玉珠又给她倒了杯温水，她喝了两杯，才得以开口。

“见过二长老。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我睡了很久？”

骆玉珠叹了口气，说：“你烧了四日，无论如何也降不下去温度，所有人都在等你醒来。”

她……发烧了？

好像是的。

自琴微生进了秘境后，她便觉得头脑发晕，紧接着便没了意识。

原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