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梦了。

漆黑浑浊的噩梦，像黏腻的沥青一样将他紧紧缠住。

梦里，他又再次见到了席菲，那个美丽却又疯癫的女人。

她的脖子和四肢被拴着铁链，被暗中的怪物拖进黑暗，她发出阵阵绝望凄厉的哀嚎。

始终，没有人来救她。

后来，她拖着满身伤痕从黑暗中爬出来，残破的不成人形。

他想要上前去安慰她，可换来的却是席菲歇斯底里的咆哮。

“滚开！你这个小怪物！你们通通都是怪物！为什么是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年幼的他见到席菲这样癫狂的模样，吓得不知所措。

他无助的呼唤着自己的母亲。

“妈妈……我不是怪物。”

席菲下一秒却朝他扑过来，双手死死的掐住他细嫩的脖子。

“你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好脏啊！好恶心啊！你去死啊！你们景家的这些怪物，通通去死！！！”

梦境戛然而止。

景淮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猛烈的喘息。

他又梦见席菲了，并不是多么愉快的梦。

景菀认为他是厌恶席菲，所以才会回避席菲所有的一切。

但实际上，他只是不想再弄脏她了。

他和景菀在席菲的眼中都是耻辱和肮脏的象征，他们兄妹俩祭奠她，就只会弄脏她墓碑而已。

她用死亡来逃离景家那个深渊似的泥潭，走的时候干干净净。

他没必要再去弄脏她的轮回路，让她连死都不安生。

景淮起身朝浴室走去。

很快，浴室里就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无数的水珠汇聚，不厌其烦的冲刷着他的身体，但景淮依旧觉得脏。

这低贱恶劣的血脉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这是他永远都洗刷不掉的。

浴室中蒸腾的雾气遮盖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睛。

席菲，再等等……他会让所有流着这些肮脏血液的人通通消失。

包括他和景菀。

……

古辰云早上起来的时候，景淮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渺小的车流和人群。

他看的极为认真，仿佛有什么在诱惑着他，让他挪不开视线。就好像如果面前没有玻璃的遮挡，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从这里跳下去。

见到这样的景淮，古辰云的心脏漏了一拍，仿佛看见了将来那个无牵无挂一心想死的病娇！

“景淮？！”古辰云开口喊他，声音被他吓得都变了腔调。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景淮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随时会羽化登仙的模样？！

听见古辰云的声音，景淮收回极目远眺的视线，也将眼底浓烈的情绪藏好。

他看着古辰云，扬起一抹恰当好处的微笑。

“醒了？收拾一下，我们该去见外婆了。”

古辰云盯着景淮看了好一会，虽然景淮笑起来很好看，但是她不喜欢景淮这副虚假的笑。

不过，古辰云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有点饿，要不等吃完饭再过去？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早点店，味道还不错。”

景淮眼神微漠，像是在走神。

他的眼睛盯着古辰云的脸，大约过了十几秒钟，似乎才反应过来古辰云在说什么。

他微微点头，又朝古辰云笑了笑“好，我们这就下去。”

说完之后，他就率先转身准备出门。

古辰云看着景淮离开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不对劲，景淮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他到底怎么了？

古辰云将心中的疑虑藏在心底，表面上依旧装作不介意的跟着景淮回了席家。

席老夫人虽然在疗养院居住，但老太太每年都会回席家过年。

古辰云和景淮到的时候，席老夫人早就已经回到了景家，甚至还和景菀一起准备今天的午饭。

席家并不是什么豪门贵族，而是艺术世家，席老夫人是钢琴家，而席老爷子是一位知名的画家，席家挂着不少画，都是席老爷子的画。

老爷子生前就在画界地位崇高，去世后他的画更是成为了有价无市的存在。

古辰云身上没有一丁点艺术细菌，看着这些话就只觉得……还挺好看。

当她知道这些画的价值后，她感觉这些画……真他妈好看！

就在古辰云沉浸在金……呃，艺术的海洋中时，她突然响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古辰云拉着景淮到无人的角落，小声的询问“我们要在这住到过年？”

景淮点头，安静的反问道“对，有什么问题么？”

这件事情，之前他就和古辰云讨论过，老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估计撑不了几个月，今年古辰云必须和他一起留在这过完大年初一。

“我是没什么问题……”古辰云的神情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开口道“只是，晚上我们还要分房睡吗？”

席家的祖孙三个都在相互演戏，而她的工作内容就是和景淮扮演一对恩爱夫妻，但是恩爱夫妻哪有刚结婚就分房的？

景淮的脑子一天都不在状态，经过古辰云的提醒，他才想到了这件事情。

他的表情瞬间僵硬，有些警惕的看着古辰云。

“你想干什么？”

这个女人可是有前科的，而且一直觊觎着他！现在她终于找到机会了是吧？！

“您放心！我什么都没想！”古辰云赶紧解释，试图让自己显得清白一点“我不是想要尽可能的演得像一点么……”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坦荡，景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晚上你打地铺。”

古辰云试图讨价还价“老板，我腰不好。让我打地铺……要加钱！”

景淮冷笑“加钱？那你先把那张黑卡还我。”

到手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还回去！

古辰云立刻挺起了腰板“老板，我的腰突然又好了！”

虽然景淮和古辰云已经商量好了，床铺的归属问题。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古辰云和景淮同时发现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屋里的被子……只有一床。

古辰云“……”

这要怎么打地铺？！直接让她躺地上吗？！这大冷天的让她直接在地板上睡一夜，第二天肯定会进ICU！

最后，古辰云还是睡在了床上……

关灯后。

两人都背对背躺在床的两边，虽然盖着同一床棉被，但中间相隔的距离甚至可以再躺两三个人。

黑暗中，景淮睁着眼睛不肯闭上。

每年的这段时间，他总是能梦到席菲，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些阴暗肮脏的过去。

夜晚总是能勾起人隐藏最深的负面情绪……

景淮转头，将目光看向了背对着他的古辰云。

古辰云僵硬的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轻举妄动就会引起景淮的误会。

不过房间里面多出来一个人，尤其是那个人还是景淮，古辰云发现自己有些睡不着。

脑子里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景淮的样子，他……其实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好像很不开心。

要不她直接开口问问，景淮到底怎么了？

不过，还没等她转身……

古辰云就感觉身后贴上了一具温暖的胸膛，景淮从她的身后紧紧把她搂进怀里。

古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