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林十四回到春城，打算探查长生曾经的痕迹之时。

他看到了让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父亲的墓前，成群结队的人，披麻戴孝，延续下去足足十余里，无数的民众，朝天洒着纸钱，排着队，一个个在父亲石碑面前磕头行礼。

哀悼的悲歌，在整个春城外城响起。

悠久绵长。

一地的白色纸钱。

连绵出去，不知道多少里。

这些人，面容中尽是悲色。

泪水横流。

林十四看到了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位老农，他此刻泪水流淌个不停，在林松墓碑面前磕头。

十七里地，足足跪下了一万七千人，而且，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进来。

这一幕，林十四呆住了。

到底是一个何等有魅力的人，一个何等为国济世之人，在他死后十几年，仍然值得这么多人为他哀悼。

为他痛哭。

而在其中，甚至有不少，来自于剑阁中的长老。

七大峰主之一的天权峰峰主，也赫然在其中，他手中拿着一朵雪白色的花，痴痴地在墓碑前看了许久。

最终将花放在了石碑之上。

他的动作很慢，良久之后，才像无比眷恋一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此地。

“您老人家这是何故？”

林十四看到一位七八十的老农下跪，连忙将他扶起来。

“这是领袖！是北地王，你小子把手给我拿开！”

林十四万分不解。

可是当这位老农看到林十四这张无比相似的脸，惊的整个手都是一阵哆嗦。

“领袖，是领袖，你，你还在。”

他激动的大叫。

随后老泪纵横，一把扑在林十四的怀里。

他在恸哭，那浑浊的眼中，流淌出清澈的泪水。

“带我一起走吧，领袖，我愿意至死追随。”

他在哭泣，这么一位已经耄耋之年的老人，此刻居然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我不是我父亲，我是林十四，他的孩子。”

这位老人这才擦拭过眼角的泪花，仔细的端详了一眼林十四，最终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眼中，有一种很难诉说的失落之色。

他好像很希望，真的林松回来了。

“您已经八十余了，为何要对我父亲行此大礼？”

林十四万般不解。

老人擦去眼角的泪水，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十四。

“领袖初到剑阁之时，四大城池因为饱受战火的侵袭，民众流失，人心惶惶，连粥食都不曾有过，是他，凭借一人，引领大家建造了四大城池，并且形成了各自的特色和防卫，因此四大城池中民众，才得以成群。”

“昔日我是他的士卒，为他镇守边疆，可是他从未让我们冲锋过一次，屡次他都杀在最前方，陛下赏赐他的仙酿，他全都丢入泉水中，与众将士共饮。”

“曾经雪族侵占过四大城池，攻破过剑阁，剑阁宣布撤离，放弃了四大城池，是他一个人，带着剑杀回来了，他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也是在那个时候，雪族入侵了整个北地，血流成盒，千里江山，毁于一旦，是他在大雪之日，在宋青门前久跪，最终宋青终于答应出手，一剑杀退了百万雪族将士。”

“是他向朝廷索要粮响，给剑阁数百万人续命赈灾，也是他曾经孤身一人，入阵守护剑阁。”

老人怀念着过去，将曾经的一切，如数家珍般吐露出来。

随后，他将自己的衣衫揭开。

露出了他的苍老，皮肉下坠的胸膛。

那里有刀疤，足足有尺长。

“这是当年雪族攻入伤我的地方，从领袖来到北地之后，我再也未曾受过如此重的伤，而在他的身上，这种伤痕，隔三差五都在增添。”

“整个四大城池，包括整个北地，都欠领袖一条命。”

这位老人开口。

林十四被深深地震撼。

他对父亲的那种感情，是因为父亲对自己愿意舍命。

自己是他的亲子。

可是，这些民众，他为什么爱这些民众，不逊色爱自己？

林十四毫不怀疑，如果雪族杀了过来，拿十七里地的民众性命，逼迫父亲前往自裁，他必然也会去的。

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遗余力，为了苍生，奋斗到死的人么？

有得。

正因为有，这些民众才会如此思念他。

这么多年过去，北地的规则，律法，都已经彻底改变了。

“镇北国的律法，也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得到真正意义上的颁布和推行，是他让我们这些出生卑微的人，不至于被世家弟子，不至于被宗门势力中的人所欺压和奴役。”

这位老人也说了最关键的一点。

曾经无数的民众，都不过是世家权力之下的蝼蚁。

是他非要为这些蝼蚁争取权力。

他明明可以低下头，像无数的人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可是他没有。

他非要拍板跟皇帝说，我们必须将律法推崇，必须限制世家和宗门的弟子，随意鱼肉百姓。

他做到了。

他在曾经的北地之战中，拿到了整个镇北国唯一一次，建国以来唯一一次的天功，皇帝问他要什么。

要是换做其他人，一定是索要封地，封王摆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他没有。

甚至他不屑于去拥有这些。

他只有一句话，跪在皇帝面前。

“还请陛下下达律法，让镇北国七万万民众，不再受世家剥削，不再受宗门压榨，不再受权力欺辱！”

皇帝震撼。

当着百万将士的面，当着北地所有在大难中求生民众的面，当着庙堂内的百官，他虽然心中怒火激增，但是没办法拒绝。

这个行动，触动了所有世家的权利。

碰了那些所有高高在上人的蛋糕。

所以朝堂之内，没有人喜欢他。

除了北地的民众之外，那些高官俸禄者，除了在内心或许有些认可他之外，真正谈论到他，却都是一片骂声。

他明明可以走上一条光明大道。

林十四震撼地愣在原地，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些民众，愿意成为父亲的战士，追随他直到死亡。

这样的人，任何人都愿意为他而战，为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