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民们倏然撑大了双眼，若不是习惯了祭祀时保持安静，恐怕这会儿就是一片惊呼议论声。

但小孩子到底没忍住，人群里零星响起几声“啊啊”的惊呼，然后声音迅速消失在家里大人的手掌心。

老魔公一下就激动起来，就这一下子，她就真是巫，这姑娘真的是巫！

身体激动地轻颤起来，他盯紧那姑娘的动作，生怕错过一丁点。

他看到那姑娘再晃一下，三根香上的火苗一下熄了，只剩燃着的香头冒着青烟。

然后给打鼓的人一个眼神，鼓声随即响起来。

那姑娘随即跟着动了起来，轻轻的抬肩，晃动，抬脚，踏步。缓慢地随着鼓声踢踏着脚步，清脆的铃声一下一下，跟着鼓点有节奏的响起。

她绕着古树，一步一跳，弯腰举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抬手示意敲打锣、铙的人加入。

锣、铙的响声在鼓点落下的时候同时加入，“通，咣，嚓”，汇成震天价的声响。

虽然一人、一鼓、一锣、一铙，但气势丁点儿不比先前老魔公带领几十名汉子舞蹈时弱半分。

人群习惯性的更安静了，就连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

太阳的光芒被树叶筛碎了，零星的，不间断照在那姑娘的身上。

每一处漏下的阳光照射时，老魔公就觉得那姑娘身上也发着光，发着神圣的光，灼灼耀目，让人不敢逼视。

老魔公激动到不能自已，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强大的信心，这次祭祀一定能成。

一颗心跳得飞快，他控制不住抬起脚，举起手，双手跟着摇摆起来。

“山上神明兮，请入我寨中，太牢美酒兮，奉于山神王。山神展神通，驱逐五鬼兮，赶走豺与狼，佑我人畜兮.......”

低低的吟唱声响起来，钻进人的耳中，让人们心中升起无限期许。

山神啊，年年的祭祀不敢少，年年的三牲美酒不敢少，看在我们如此的诚意上，请保佑我们吧！

请您施展神通，替我们驱逐五鬼，赶走豺狼，保佑人畜平安，家宅安宁。

无数人心里虔诚的祝祷，希望山神能听到他们内心迫切的祈愿。

老魔公耳朵一阵阵发麻，心一阵阵颤动，这是巫，这才是巫啊！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能沟通天地鬼神！

他心神震荡，状若癫狂。

他原地踏动着已经老迈的步伐，他举起双手，跟着摇晃。

寨民们早忘了祭祀时不能开口，不能乱动的规矩，他们跟着举手摇晃，一只只手臂在半空摇晃，像是风吹麦浪，随风起舞。

“今祭告神明，以诚心祈求，风调雨顺兮，年丰人长久！”

众人跟着一起唱和：“风调雨顺兮，年丰人长久！”

人们的腰弯下，头低下，以最虔诚的姿态，卑微的祈求。

“今告神明兮，以诚心祈求，五谷丰登兮，平安人康泰！”

众人一起诚心告求：“五谷丰登兮，平安人康泰！”

人们激动地跟着舞动，跟着呼喊，跟着转圈。

一圈圈，一声声，场面逐渐火热，逐渐失控。

老魔公笑着，满心欢喜，仿佛来年丰收的情形出现在眼前。他大笑着，露出稀稀落落的牙齿。

人们也满心欢喜，这一刻病痛、饥饿、恐惧，通通褪去，希望在心底蔓延，勃勃生机似乎就在眼前。

大人们露出欢欣的笑容，孩子们也露出天真的笑容，尽管不知道心里为什么开心，不妨碍这一刻由内至外的开心。

孩子们笑出声来，大人们笑出声来，老魔公也笑出声来。

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古树缓慢摇晃着自己的枝条，无数叶子摩擦着，发出“簌簌”的声音，仿佛也充满欢愉。

阵阵笑声中，不知什么时候，场中的姑娘已经停了脚步，鼓声停了、锣声停了、铙声也停了。

唯有树叶的簌簌声还在持续，人们的笑声还在持续。

人们莫名开心着，看着那姑娘重新站到神像前，手中重新拿起三根香，在空中一晃，香燃起，火焰熄灭，青烟升起。

香被插入香炉，她双手环抱交叠，拜下，清凌凌的声音响起：“送神！”

人们呼啦啦跪地，齐齐拜下。

“送神！”

“恭送山神王！”

香炉中，三支香一寸一寸，迅速燃尽，化成灰烬。

陆荣在人群后面躬身下拜，望着人群中央他的姑娘，自豪感油然而生。

身后的护卫们也跟着齐齐躬身送神，心潮激荡。无论见过多少次大祭司施展神通，他们的心情依旧不能平静。

老魔公哈哈大笑着跨步过来，不用别人说，他也能看出他们之前的祭祀，和这次祭祀的不同。

激动到语无伦次，“祭祀成功了，成功了！姑娘，大神通，姑娘果真有大神通，哈哈哈哈，感谢姑娘，感谢姑娘帮我们祭祀啊！神明显圣了，来年有望了！”

他朝江稚鱼拱着手，躬着身，感谢之情溢于言表。

人们再次呼啦啦跪下，这次跪的不是神明，而是江稚鱼。

“神明显圣了，来年有望了！”

“感谢姑娘，太感谢姑娘了！姑娘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江稚鱼笑着，伸手扶一把老魔公，“小事而已，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老人家快请起。”

扭头看着大家，“乡亲们也快请起！”

陆荣走过去，满心的骄傲从眼中，从嘴角，控制不住流露出来。

他一边伸手帮江稚鱼取腕上的铃铛，一边和老魔公客套，“老人家太客气了，扰了你们的祭祀，合该赔给你们一场。老人家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老魔公笑得满脸的折子都多了几条，“简直太满意了，姑娘是神人，小老儿先前失敬失敬啊！”

说着，哈哈大笑几声，回头中气十足地吆喝：“孩子们，快去准备好酒、好菜，招待贵客！”

众人轰然应答，欢笑着乱糟糟散开，各自去忙碌。

老魔公招呼陆荣和江稚鱼：“两位，一定得留下来吃顿饭，寨中每年三月三，都会准备丰盛的酒菜酬神，东西都是现成的，客人们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

陆荣看一眼江稚鱼，见她笑吟吟的没反对，就利落地应下，“行，那就叨扰老人家了。”

老魔公开怀的笑着，引着两人往寨中走。

寨中这时已经热闹起来，家家户户的烟火升腾起来，大人小孩都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老魔公领了陆荣和江稚鱼去家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