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阮莉给你下了不孕不育的药，你最好去检查一下身体。】

“不孕不育”这四个字好像不断在黎艾婉眼前放大，又重重地压在了她眼眶上。

就像炸弹的导火线突然被点燃，那些在她身体内压抑已久的情绪顷刻间就爆炸了。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当一个真正的妈妈了。自己梦想之中的家，再也不会实现了。

这一刻，撑了很久很久的黎艾婉一下子就垮了。压抑在心中的心酸、委屈和愤恨全部解放了出来，她哭得泣不成声。

窗外知了扯着嗓子，肆意地叫喊着，似乎在和她一起诉说心中的怨恨和痛苦。

她一直以来的坚强好像都破防了！

原来，她并没有那么坚不可破。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为什么啊？

她这一辈子还不够惨吗？

为什么那么多痛苦会加在一起，欺负她一个女孩子啊？

她仰天大笑，自己不过就是想有份平平淡淡的爱情，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过最普通的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忽然想起小学的时候，阮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她吃下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那时候她不懂，只能乖乖地喝。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不孕不育的药吧！

怪不得她到了高二上学期才开始来月经，还很不规律，经常好几个月才来一次。那时候，她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中，根本没有往身体出了问题这方面去想，还以为是学习压力大的缘故。

哪想到，阮莉早早地就给她下了药。

她真是死了，都不肯放过自己啊！

沉默了一会儿，黎艾婉仔细看着这条信息，眼眸一直盯着“最好”两个字，也许事情还有一线希望呢？

她发疯般地冲出了教室，只想去医院验证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没想到黎艾婉刚跑出校门口没几步，就被大伯叫住了：“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脑海里全是被不能生育占据着，本能地答道：“黎艾婉。”

“你就是黎艾婉啊，这里有一封信，已经放在这里好几天了。”

黎艾婉愣愣地接过信，看也没看，就塞到了书包里。

医院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椅子上坐满了看病的患者与家属。孩子的哭闹声、病人的叹气声与家人的安慰声，各种声音交缠在一起，无比压抑。

医院的楼梯间，黎艾婉看着角落里一筹莫展、痛哭流涕的成年人，心情无比沉重。

“你身体不好才保不住孩子”，“你宫寒难以受孕”，“你要喝点中药调理一下身体”诸如此类的话语充斥着妇科门诊过道。

医院外，是月季花的馥郁香浓；医院里，却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黎艾婉只觉周围风声鹤唳，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声音。

她像是被吸光了精气，成了一具名副其实的空壳，坐在走廊过道的椅子上，静静等待着医生的宣判。

“唉……”一阵阵叹息声从医生口中传出，在寂静的办公室中，显得是那样惆怅。

“医生，我……没事吧？”

“太可惜了，你应该早点来看的。你这样的情况，已经不能正常怀孕了。月经几个月不来，这不是小事啊！”医生看着黎艾婉的检查报告单，连连摇头，“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医生连说的两个“晚”字，就像两座大山，倒在了她心头上。她想控制住已经失控的情绪，可是颤抖的双手不听使唤。

“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能怀孕了吗？”黎艾婉不甘心地问道。

医生快速地敲着键盘，叹了口意味深长的气：“说实话，你生育的机率微乎其微。”

黎艾婉的心立刻就像一块玻璃，砰的一声，无数碎玻璃碴散落在地。

这句话也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用贫瘠的词汇去描述如今这种巨大的失望。

原来，有些悲哀真的没有终点。

不能生育，这对于一个19岁还不到的女孩意味着什么？

大概无异于一场生不如死的噩梦吧。

“不是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会好吗？难道是我上辈子造了很多孽吗？”她自言自语，像是在质问自己，又像是在自我回答，“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乐观地在生活了，但为什么老天还要对我开这样的玩笑？”

这一刻，她好像进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狱黑洞，完全处于空洞洞的绝望中，甚至于眼泪都流不出来！

因为有人心疼才会哭，而她哭了又有谁心疼呢？

此时，黎艾婉已经绝望到，不知该如何面对明天。

她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自己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她脑袋嗡嗡作响，走在过道上仿佛一具空壳，宛如行尸走肉。

几天之内被接连不断的事情打击和折磨着，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已经累到了极致，也绝望到了极点。

这一刻，她的痛苦也达到了顶峰。

看着人来人往的医院，她感到了史无前例的窒息，仿佛要被这种人群淹没。

第94章 不孕不育

黎艾婉以为阮莉死了，就能逃开她的魔咒，没想到魔咒一直存在。

她仰头注视着那片浅灰色天空，像是浸染着深邃的迷离。

恍惚间，她想起了阮莉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结婚，生子，你不配。你这样的人必须和我一样孤独终老。”

她蹲坐在马路边，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低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死了还不放过我？”

她第一次放飞了自我，做了一件无比疯狂的事情。

她把手机扔在了马路上，看着一辆辆车压过。看着它淋漓破碎，各个零件无规则地散落在地上，她竟然无比的畅快，身心竟然产生一股绝无仅有的快意。

路人纷纷侧目，可是不会有人懂她的痛苦！

她好像在一个前后都看不见光的隧道中奔跑，不管往前还是往后，不管怎么跑，都跑不出黑暗。

走在马路上，脑海里阮莉那句“结婚，生子，你不配”像复读机般不断重复，以至于黎艾婉根本没有注意路上的车辆。

突然间，一辆大卡车几乎擦着她脸飞驰而过。

心有余悸之际，她感受到前了所未有的痛苦和无助，甚至整个人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刚刚那一瞬间，她甚至在想，卡车为什么不直接撞死自己呢？

是啊！

反正也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关心，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此刻，这个问题如种子破土般在黎艾婉脑海里突然冒出，然后就像洒了生长素一样疯狂生长，最后占据了她全身。

心如死灰的她，脑海里涌现出一个字，死。

她来到了医院的顶楼上，因为热气，花都蔫掉了许多。

黑黑的乌云沉重地压在大地上，凝固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天灰蒙蒙的，如同世界末日。

她看着地平面上一片灰暗的场景，感觉人生再也没有了希望。世间万物似乎都渲染上了悲伤无奈的色彩。

医生的话，字字句句在寂静的顶楼上震耳发聩。

不能生育，这是人生何等的残忍之事。

黎艾婉以为高考结束，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没想到这个世界给了她一个不可思议的欺骗。

爸爸和小姑毁了她对生活的憧憬，尹沐辰毁了她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想象，阮莉剥夺了她当母亲的资格。

她这短暂的一生，真是波折重重！

一个星期不到，她失去了全部。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处安放的痛苦与悲伤。

命运怎么可以如此不公平，她19周岁还没有到，可却觉得痛苦地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她突然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好像她一生下来就注定是来受苦的，现在更是感受不到一丝希望和生机。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感觉自己此刻就是一个活死人，只是麻木地游荡在空气里。在这个明媚灿烂的世界中，她只是一颗无人在意的星星。

这十几年来所受的委屈和苦难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一个所有人都不爱的女孩，还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吗？

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她，所有的人都在骗你，没有一个人是爱你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人爱的可怜虫，像你这样的人，母亲去世、生父抛弃、恋人欺骗、不能生育的人，还活在世上干什么呢？

死这个字，再一次笼罩在她心头。

是啊！

从这楼顶一跃而下，就可以永远地闭上眼睛。

死了，就可以真正的解脱了。

她再也没有痛苦，再也没有悲伤了。

也许，死是她最终的归宿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抽空了她的情绪。

她想，就这样吧！

就这样，安静地结束生命吧！

她缓缓放下书包，一丝不苟地把手上的检查报告单折好，轻柔地放进包里。无意间，她看到了那封被随手一塞的信，没想到会是何与卿寄过来的。

她带着疑惑拆开了信封，信纸页面微微褶皱，像是被人拿在手里翻看了无数遍。信封里有一张他们初中演讲时颁奖的照片，但照片似乎被人剪过了，只剩他们两人。另外，还有一个早就在初中遗失的小兔发卡。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对不起，黎艾婉：

不知道为什么，黎艾婉看到开头这句话，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何与卿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

难道，何与卿也骗了他？

不过，许是这几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黎艾婉除了稍有惊讶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感觉。反正周围所有人都在骗她，也不在乎再多加一人了。

她漠然地盯着这封信，继续读下去，一个字一个字去读。

你，最近过得好吗？

回忆起那些与你有关的记忆，仿佛每一帧都被填满了色彩。

第一次和你相遇的记忆，就像那天的冬雨，一滴一滴落在了我心里。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1月10日，那时候我上四年级。

为什么我能这么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

因为，那天是我父亲的祭日。

站在公交站台上，我全身湿透木然地看着马路上的一切。可能是太早又下着雨的缘故，街上没什么人，就连车都很少。

孤独无助的我，蹲坐在雨里，这时一个小女孩递过来一把雨伞：“我喜欢淋雨，小哥哥，伞给你吧！”

就这样，一把伞让我记住了那个年幼的你。你的出现，仿佛黑夜中的一道闪电让我不能忘怀。

我知道你早已不记得了，可我却永远地记住了你这个善意的举动。你就像一个降临人间的天使，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第二次见你，依然在冬天，依然下着雨，那时候我上初二。

寒风迎面扑过来，刮过我的脸庞，像冰凉的刀片，惹得我生疼。

不经意抬头，我看到了远处巷子里一个红色的身影。凛冽的风吹得你头发飞扬，你黑色秀发随意地扎着一个马尾辫。

远远看见对面巷子里的你好像闪烁着光芒，从心底涌上的好奇心让我跟随着你的脚步走了进去。

我的视线毫不意外地落在了你身上，你正蹲在那条小巷口，怀里抱着一只冻僵了的小猫。

猛然之间，我认出了你，就是那位送我伞的小女孩。

时间滴滴答答跳跃着，整整20分钟，你就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就是用怀抱给小猫取暖。你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稍微一用力，虚弱的小猫就会停止呼吸。尽管你手已经在冰冷的空气中冻得通红，但依然没有缩回来。

你认真永不放弃的样子，让我恍了神。

你在坚持什么呢？又或者你是在等待什么呢？

你黑色的瞳孔闪着光，像是泪水，又好像是雨水。此刻，你仿佛是一座雕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你和小猫。

看着你这么傻，但又这么坚持，冬雨仿佛渗透进了我那颗干涸的心，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这份执着感动了老天，它竟然奇迹般地能动了。小猫叫了几声，就跑了。

你冻得通红的脸上却泛起了一丝笑容，一丝满足。寒冬里的风雨，都被你笑跑了。

你的笑容像是拨开云雾照进来的阳光，温柔又美好。

你的眼睛是那样灿烂，就像汇聚了全世界所有绚丽的光。你明亮的双眸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我心里熠熠生辉。

尤其是你那明媚的笑容如云朵里的彩虹，又如蛊，一点点勾着我的心，最后占据了我的脑海。

就是这天，你的笑容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我心中。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的笑容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脑海里。我的世界就像出现了一抹阳光，照耀了我黑暗忧郁的生活。

后来，我每天都会去那个地方等你，等着偶遇你。可是一次次满怀期待，一次次焦急等待，得到的却是一次次怏怏而归。

因为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你。

你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有时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一场肆无忌惮的梦。

你就像是我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说熟悉是因为你已经像颗种子一样，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说陌生是因为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许是上天眷顾，在初三第二学期期中考试时，让我再一次遇到了你。

初一年级借用初三年级教室考试，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你恰巧坐在了我的位置上。

趁着考试还没有开始，我回自己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你。

那天，阳光真的很好。我看见了春日暖阳照在你脸上，你身上，你头发上。我想，你的头发一定很软。

那一刹那，我脑子里浮现了很多美好的词语，可却找不到一个完美的词来形容你。

胸腔中热烈跳动的心脏在告诉着我一个事实：我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你。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又美好的不受我控制。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明明我们才见过三次面而已。

可我想，喜欢一个人是毫无理由的吧！

就是在这一天，我知道了你的名字“黎艾婉”。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名字，就和你这个人一样。你的名字，就这样深深刻在了我心里。

也是从这一天起，我脑海里就像被装上了一个发条，滴答滴答全是围绕着你。

我想认识你，靠近你。可是，自卑吞噬着我。

“杀人犯的儿子”这六个字就像是我的标签，又如蜘蛛丝一样纠缠在我心头。脸上狰狞的疤痕，更是让我抬不起头去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