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两人最后一次相处，最后竟是不欢而散，就像他们此生的结局吗？萧韶此时还能清楚的回想起，那人最后离去的背影，和那片扬起的衣角。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想起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会恨自己不肯许他一个“此生唯一”的承诺吗？还是后悔此生遇见了自己，并且喜欢上了自己呢？......还是让他们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呢？萧韶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突然弯下了腰，他不敢再想下去。

“陛下？！”颜伯如被君王突然出现的变故惊到，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旁边黄内侍见状，立即对身边的小内侍吩咐道：“传医官。”

颜伯如见君王拼命揪着自己的胸口衣襟，嘴巴大张，却仿佛呼吸不畅，那张好看的脸，痛得五官都有些变形了，最要命的是，他扶着的君王手臂开始变得僵硬，体温也在直线下降。颜伯如心里大惊，这情况可比他老子当年的情况还严重啊。

又见黄内侍满脸的褶子都快挤到一起了，却乱中有序很有经验的给君王传医官，费力的将其嘴掩上。

“这是怎么回事？”颜伯如从见到君王到现在，见他虽脸色不好，精神也有些憔悴，但一直应答得当，也思绪清晰，他想着有先王的例子在前，君王伤心难过一段时日也就过去了，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

“唉......”黄内侍长叹一口气，他本以为相国大人能开导、安慰陛下的，结果人来了只顾着谈国事。他还猜想这是不是相国大人独特的开导方式，当年先王痛失王后时，相国大人似乎也是这样安慰先王的，现在看来不是了。黄内侍叹气，这天下也有相国大人不会的事啊！

“仲父......”萧韶觉得双腿开始慢慢失去了知觉，脑子里麻麻的，也昏昏沉沉的，重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但他却固执的喊着颜伯如。

颜伯如见状，立即俯下身凑到君王耳边道：“陛下别怕，有老臣在，没事的。”

“仲父......”萧韶此时虽然昏昏沉沉的，但思绪却异常的清醒。双腿僵硬的感觉蔓延得很快，现在连双手也开始出现了，他知道现在情况有些不妙，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迎来死亡，但心里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恐惧和慌乱，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医官来得很快，进来就见到君王这副样子，当即有些慌了神，怎么回事？上次诊断的时候明明身体没毛病啊？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看看。”颜伯如见医官的神色，心下也是一沉，不会是得了什么连医官都没诊出的毛病吧？

医官听见这话，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番望闻问切后，眉头皱得都快要夹死苍蝇了，换了左手又换右手，切了半天的脉，就是不说话，嘴里还啧啧有声。

“别啧了，说话！”颜伯如呵道。

“相国大人。”医官这才放下切脉的手，对着颜伯如行礼道：“卑职从医几十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奇怪，真是奇怪......”

闻言，颜伯如心又往下沉了一截，道：“你只管如实说来。”

“陛下没病。”医官首先下了结论。

颜伯如上下打量了医官几眼，这位王室首席医官，他也是有点印象的，因为蒙先王和君王的恩惠，他生病的时候，也得到过这位医官的诊治，要不是这医官的医术，他亲自体会过，这会儿相国大人就该把人下大牢了。

相国大人见医官眉头紧锁，口中还在念叨着“奇怪”，又转头去看君王，在黄内侍将其大张的嘴强行掩上后，君王从一开始的痛苦难耐到现在，症状虽有所缓解，但肢体的僵硬却还在。这像是没病的样子吗？不会是什么为所未闻的疑难杂症吧？

医官见相国大人在自己和君王之间来回打量，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重复道：“陛下身体上，的确没有病症。”这次他刻意加了身体上，就他自己的判断，还是觉得君王之所以会出现这个情况，还是心病。心绪起伏过大，导致的。

相国大人听出了医官话里的暗示，心病吗？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方啊？心病要心药，这上哪儿去找那一味心药呢？相国大人顿时觉得坐蜡了。

虽说医官认定君王身体上没有毛病，但这四肢僵硬的情况还是得处理，于是拿出银针开始在几个穴位上施针。等君王四肢僵硬的情况缓解后，医官收好药匣，将之前开的方子做了调整，便去伺候煎药的事去了。

颜伯如看着陷入昏迷的君王，交代了黄内侍几句，便离开了。既然心病需要心药，那就去尽力去找找吧。之前北禺那边传来的消息只说失踪，并没找到遗体，万一这人命大，被水冲上了岸，只是没人找到呢？就算真的死了，有个遗体或是遗物啥的，是不是也能勉强算个心药呢？

晚膳时分，颜伯如前来看望君王，此时人已经醒了，不仅醒了，还已经能做起来批阅折子了，这模样看起来和之前差不多，除了脸色不好看，苍白而憔悴之外，其他都还好，但颜伯如已经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颜伯如用谴责的目光看了看黄内侍，这人才刚醒，不劝着陛下好好休息，怎么就又批阅上折子了呢？身体还要是不要呢？

黄内侍见状只得苦笑，君王的脾气，您老又不是不知道，老奴怎么劝得住啊？颜伯如想想也是，只是这样一来，就要了自己的老命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后，谈到了鸣石的研究的事情。这事儿前期还能密不透风的进行，后期室外试验，动静又那么大，要想完全避开有些人的探查，已是不能。就算有大军层层把守，也只会引来更多探子的目光，只怕各国已经收到了，关于南离在西北地方弄出来的大动静。

关于这点两人的意见倒是颇为一致，既然最后的试验已经成功了，那这东西迟早有一天会出现在各国的眼前，只要关键核心抓在他们手上，他国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正好可以借此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两人谈完了正事，萧韶又想起另一件，也是关于国本的事儿来。

“对了，仲父有件事儿要烦劳你去办一下。”

颜伯如立即道：“陛下请吩咐。”

萧韶停顿了片刻，才道：“那个孩子越家不要，孤打算将他过继到我名下，烦劳仲父拟一份诏书，孤要昭告天下，将其立为太子，入我萧氏族谱。”

颜伯如一听这话，面上虽未有变，心里却连呼“糟了”。他是听老越说过那孩子不能跟越家沾上关系，君王要收养长姐的遗孤也不是不可以，但立为太子，这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啊。太子是什么啊？是一国的储君，未来的君王啊。什么人可以被立为太子？君王的儿子啊。

君王如今尚年轻，以后娶了王后生下的孩子又该怎么办？这是要奔着以后不娶王后去的吗？往最糟糕的结果想，这不会是冲着从今以后都不娶亲，而做出的安排吧？

于是，颜伯如试探道：“陛下，若现在将那孩子立为太子，将来王后诞的孩子，又怎么办呢？”

“他不会有意见的。”萧韶眼神空洞，看着虚空回答道，事实上他就算有异议，也表达不了任何意见了。

颜伯如听见这话就知道不对，这王后还没着落了，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意见呢？不对，看君王这神情......这话里的王后指的分明是那一位吧？

“那御牒上，太子的生母该怎么写呢？”颜伯如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萧韶想了想回答道：“玖氏，名讳：璋。”

颜伯如在心里琢磨着：玖氏，名璋。玖章？久璋？九章？！

啧啧啧，颜伯如在心里咂舌，顿时觉得自己被酸得牙疼。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相国大人就是能断定，这位玖氏，名璋的人，就是北禺那位殿下——阿史那诺。理由如下：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君王的名和字都取自此处，九成又有九章的意思，能和他自己的名和字并列一块儿的，除了那位，相国大人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这是要把那位，当做小太子生母的意思了吗？这不就等于是，变相的宣布立那位为后了吗？须臾大陆不禁同性相恋，男妃也古有往之，甚至男后也出过几位。可看君王眼下的意思，不仅仅是没名没分的，就立他国王子为后的事，而是，要为了那一位终身不娶的意思啊。

“凤仪啊......”颜伯如决定使用一下，自己仲父加长辈的身份了，挑明了问：“你这是要为了他终身不娶吗？”

“嗯。”相国大人问得直接，君王的回答也很直接：“纳妃立后不都是为了江山后继有人吗？现在有了太子，他们就不需要了，没了他们后宫也省出一大笔开销，倒是一举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