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纪事录
作者:此间须臾 | 分类:古言 | 字数:7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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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这只老狐狸深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这是想急流勇退了。毕竟就算他不想拉帮结派,有些人也会自动向他靠拢,他害怕自己被裹挟着,变成下一个君王心里的遗老遗少。
但萧韶知道以上种种理由,不过是颜伯如想正大光明的偷懒的借口罢了。若他真有心做那权臣,早在阿爹去世的时候,自己又弱小无助的时候,他便动手了,哪能等到现在自己羽翼渐丰,能和他掰腕子了才来?
不过是这老狐狸想着自己兢兢业业劳作了这么多年,而自己又能独当一面了,这才想甩手不干了。只是,这么方便好用、没有异心,还能力强大的劳力,自己又岂能说放就放的吗?当然要物尽其用,发挥他的最大作用咯。所以,这折子驳回。
煎熬的等待的日子里,从西北郡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总算让萧韶的焦虑和煎熬得到了些微的缓解。鸣石投入实用性研究的第一次试验,已经取得成功,虽然威力没他们预估中的大,但能试验成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然而因为鸣石研究成功,而带来的好心情还没维持两天,那把一直悬在萧韶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他派去北禺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来人汇报道:“水淹淈其的时候,西襄侯的确在城内,事后其部下也证实西襄侯并未逃出城,目前是失踪状态。但因为淈其护城河直接连通焉水,大部分先前失踪的人都在焉水下游捞出了遗体。目前西襄侯虽还未找到,但已经七天过去了......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听完汇报,萧韶平静道:“知道了,下去吧。”
来人退下后,萧韶在脑海中反复的搜寻着,最近有没有什么事被自己遗忘了,还没有处理的呢?他想水利工事修缮进行得很顺利;尹安的折子也批了;春耕的事情也妥善了,还有什么呢?哦,对京畿尉的人选,就用太尉越英推荐的人吧。
至于仲父想休假的事,那还不行,他想自己这么累,也需要休息休息,他们都休息了,遇到事情谁来决断呢?萧韶觉得自己真的累的,他觉得胸口闷痛得厉害,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晕晕乎乎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他眼前扭曲变形,甚至开始一点点变得黑暗。
“嘭......”重物落地时,砸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钝响。
“陛下!!!”
“快、快去传医官。”黄内侍的声音响起,在一众慌乱的宫人和内侍中,指挥若定,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此时他也是额头冒着细汗。
方才北禺回来的人汇报时,他就在君王身边伺候,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就在暗中留意着君王的动静,就害怕人承受不了。这一个月前才刚经历了长公主的劫难,再来一遭,只是这么想想,黄内侍就心疼不已。
然而诡异的是,君王在听完来人汇报后,整个人都很平静,没有像长公主离世时,那样悲痛欲绝,不能自已。黄内侍心下稍安,想着到底不是血亲之人,悲伤程度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这心还没放下去,就见君王脸色煞白,一手死死的抓摁住胸口,一手掐揉着太阳穴,身体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张大了拼命的大口呼吸,却还像是呼吸困难一般。黄内侍见状知道君王情况不对,刚要上前,人就已经晕倒在地了。
将君王安置在御榻上后,自己就在宫殿门口来回走着,等待医官以及颜伯如的到来。年迈的老内侍眉头紧皱,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在散发着忧愁。这上一次长公主去世时,君王就已经遭受过一次打击,可那时还尚能痛哭大喊来发泄心中悲痛,这次却没有半点儿声响,黄内侍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更糟糕的是,上次还有人能不远万里前来开导和安慰,可这一次呢?黄内侍只稍微这么一想便觉得头大,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医官很快便提着药匣子赶来,黄内侍连忙将人带进去。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医官道:“陛下无甚大碍,只是怒火攻心,情绪起伏太大这才晕了过去。吃了药就会没事了......”
听了这话,黄内侍心里焦急,他想跟医官说,你看陛下这难受的样子,哪里是吃了药就会没事的啊?
老医官见内侍总管脸上摆明了不相信的神色,只得解释道:“总管大人您也知道,陛下这病它是心病,心病了就得心药来医治,普通的药石是治不好的。”医官以为君王这次晕倒,还是因为长公主去世的根源,所以才说出了此番话来,只是这阴差阳错之下,倒还让他蒙对了。这次虽然也还是心病,但病根儿却是换了一位。
这话黄内侍不止一次听医官说过,他自己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石之外的病症,医官也是爱莫能助。
事实上这位医官能当上宫廷御医,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药熬好送来给君王服下后,还真就药到病除,没一会儿君王就醒转过来了。黄内侍从君王睁开眼开始,就一直在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害怕君王会像上次一样吃啥吐啥,他观察了一会儿,见君王没有要吐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想着大概是乍闻那位殿下的噩耗,一时难以接受,才伤心晕倒,现在慢慢接受了,也就好了吧?
然而下一刻,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就出现了,君王没有呕吐,而是开始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红,落在新换的雪白缎被上,格外刺眼。
“快、快、快,传医官、传医官。”一向沉稳老练的黄内侍,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了。屋子里的内侍和宫人更是慌乱成一团,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安静!你们都给孤安静点儿......”萧韶疲惫的呵斥了一句,原本就安静的寝殿内瞬间落针可闻,宫人、内侍都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眼里都是迷惑和不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在黄内侍就说了一句传医官之后,君王会如此斥责。黄内侍见状立即将殿内的宫人、内侍统统打发了出去,只留自己一人在跟前伺候着。
萧韶用手抹了抹嘴,又眨了几次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视线清楚些,然而无论他怎么眨眼和摇头视线都有着重影,他又将手掌抬起,内外翻看着,当他看见手上沾着的血迹时,竟愣了片刻,似乎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手上怎么会出现血迹。
这是谁的血迹沾在自己手上叻?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一开始回想头就开始阵阵刺痛,想了片刻他便放弃了,只在衣摆上随意的擦了两下手上的血迹,便将之抛在脑后。
“陛下?!”黄内侍胆战心惊的看着君王此时的模样,这怎么看都有问题啊,现在不止是心病,连身体也出现问题了啊,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咳血呢?那医官不是说身体没毛病吗?
萧韶看了黄内侍一眼,一边掀被下榻,一边问道:“什么时辰呢?今天的折子怎么还没送来?曹议司那边怎么回事?你去催催看。”
黄内侍苦着一张脸,道:“我的陛下诶,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再惦记着批折子了啊,您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啊......实在难过您就发泄出来吧,千万不要憋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难过?你是说阿史那诺的死吗?”萧韶按压着昏沉、胀痛的脑袋,摇摇头道:“孤不难过。死了就死了吧,人活一世迟早都是要死的不是吗?早死也好,少些痛苦,也好......”
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擅自许诺,又擅自死去,从来不顾爱他们的人的感受。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要背负这些感情和记忆度过余生,如此折磨他们体会不到,所以早死更好。
“陛下......”君王这话说得很是平静,甚至有些冷漠,要不是他嘴边还带着血迹,缎被上那点点的红色,以及衣摆上的血迹都还在,黄内侍倒要相信君王说这话,是因为真的看开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曹议司那边催催,送晚了来耽误孤批折子,后面的事要跟着再耽误了,孤拿你是问。”萧韶对黄内侍疾言厉色道,这还是他头一次,对这位从小就照顾着他长大的老内侍如此说话。他跟着又放缓语气道:“快去吧,要找点事儿做,一空下来,脑袋就痛。”
“是、是,老奴这就去。”黄内侍退出泰成殿,将大门掩好,随即对站在殿外的小内侍吩咐道:“去通知医馆里的各位大人,这几天多备几人留守值班,还要随叫随到。”
“是。”小内侍刚要走,又被黄内侍叫住。
“你们这段时日都尽量在外面伺候,听见声响了再进去,没事不要在陛下眼前晃悠。王子育所那边也要叫乳母好生当差,小公子要是有任何差池,小心她们全家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