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零章

泰亦里古一行人一走，只剩下方汉生一人，留在已经空荡荡的屋子里，抬头望着房梁，低声轻叹。这位殿下看似答应了他要将儒学发扬光大，并且释放他的家人，可其实到最后，也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啊！

方汉生现在只希望这位殿下能看在他慷慨就义的份上，善待自己的家人。也希望看在同为文臣的份上，能让那几位文臣能活着到达焉城吧！

没错，方汉生之所以会自愿留下来，是因为他在那几位文臣请求一起去往焉城时，在泰亦里古的眼中看到了杀意。这些文臣就是拖累，带着这么一群人走，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在哪里吗？分开走，护卫的兵力会被分散，他的安危便也会受到威胁，泰亦里古此人，怎么会为了这几人增加自己的风险？

可抛下他们又有损他的声誉，最好的办法，便是先答应带着众人一起走，再在路上将这些人解决掉，到时候他只要说这些人是死于敌人之手，死无对证之下，谁又会为几人去跟堂堂清河侯作对？

方汉生选择留下来，除了这个原因，另一个理由，便是他是在赌，赌这北方守军到底是听从谁的命令而来。

那边，旃檀城内，还顶着“左将军”脸的褣营参将，看着处于混乱的旃檀城内，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混乱的街道、大哭的孩子、落单的老人、推搡、逃跑着的人群，唯独少了本应该来阻拦他们的敌军。

褣营在马上四处张望了一圈下来，发现自己真没有看错，原本城门口还在抵抗的守军，到这里竟然一个都不见了。褣营心道一声糟了，一夹马腹，策马来到了巫骨金跟前。

“老大，不好了，清河侯带着人跑了……”

“嗬~~~”巫骨金被褣营这张以假乱真的脸给吓了一跳，粗声粗气道：“还顶着这玩意儿干什么呢？”

“啊？”褣营这才想起，从诈降的戏码开始，骗旃檀守军打开城门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卸下脸上的伪装。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道：“这个要弄掉……需要费点儿功夫，现在不是非常时机吗？我哪有时间来管这个。”

说着他突然想起正事，指了指混乱的街道：“老大，清河侯可能带着人弃城逃跑了。”

一提起这茬，巫骨金突然来了气，怒道：“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沉不住气，在城门外就动手了，我们会让这条大鱼漏网？”

“啊？”褣营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随即突然反应过来：“老大，不对啊，计划不就是等城门大开，就动手的吗？我这是按计划行事啊？”

“是这样的吗？”巫骨金也跟着抓挠着脑袋，反问道。

褣营点头，肯定道：“是。再说了，真等人出来，我们一动手，城楼上的人立即就会发现，他们一关城门，我们不就白费这些功夫了吗？”

而且，泰亦里古身边护卫众多，把人骗出来了，不一定就能将人杀掉。届时被吓做鸟兽散的一大群堵在城门口，还会耽误他们夺取城门呢。

“看来还是殿下有先见之明啊！”巫骨金感叹道。

褣营翻个白眼，不理会他这远隔天边的拍马屁行为，想起眼下这事儿来：“老大，咱们派人去追吗？”

巫骨金听见却突然来了一句：“不愧是亲兄弟。”这知己知彼的算计起对方来，真是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褣营听见这话确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大？”

“哦……”巫骨金轻轻嗓子，声音响亮的说道：“东平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此已经在他泰亦里古可能会逃往的几个城池的方向，都做了拦截。咱们现在抓紧将这城内收拾妥当了，好迎接东平侯爷的大驾……”

说完又压低嗓门，对褣营道：“先到这旃檀的主帅府邸去看看，他们还留了些什么给咱们。”

“哦！”褣营拉长声音应道：“不愧是东平侯爷，果然料事如神。”

留下一部分人马，清理城内剩余的抵抗力量后，巫骨金带着人马往主帅府邸而去。他们到达之时，那里早已经有人侯着，恭迎他们的到来了。巫骨金看了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伺候的宫人和内侍，剩下的看样子是泰亦里古的府臣。

在这逃命的紧要关头，被泰亦里古舍弃的人。这些人里，他竟然发现了一张熟面孔。四方脸、八字眉，稀疏的胡须以及花白的头发，嗬——这不是那谁吗？

“将军大人，府邸里没有发现清河侯的踪迹，据宫人内侍供述，清河侯已经带着人逃跑了。”负责此处的将领上前汇报道。

巫骨金点点头，道：“东平侯爷已经料到会有此情况发生，事先做了部署。咱们这边也不能落后，你带点人马去追捕。”

“末将领命。”

等追击的人马走后，巫骨金这才转身回头，去看泰亦里古留下的府臣里，他觉得有些眼熟的那位。

他踱步到这人跟前，做出一副吃惊状，道：“这不是先生吗？您不是清河侯的左膀右臂吗？他人都跑了，您怎么还在这里呢？”语气太过夸张做作，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用意。

方汉生知道这位赫尔墨家的公子，是故意来看自己笑话的，也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怨不得别人，只是谈谈道：“赫尔墨公子安好。”

方汉生曾任王子们的儒学老师，但一同听讲的除了君王的儿子们，其实还有王室公卿世家子弟们，这位赫尔墨将军便是其中之一，说起来这位也是他的学生。

“先生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啊，哈哈哈。”巫骨金热情的叙着旧：“身子骨可还硬朗？牙口怎么样？吃饭还香吗？”他这寒暄的话说得很是刻板老套，且不和适宜，但凡有眼力见儿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在讽刺人。

方汉生闻言，却依旧是先前那淡然之态，道：“托公子福，尚可。”

“那就好，那就好。”巫骨金连连点头，话里敷衍之态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