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颜伯如这话，前面两条还好说，后面那条可就有指控黄羊大夫通敌之嫌了，他们一个他国国君，一个别国臣子，何来这与曦祜国君有话题、谈得来一说？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诛心了，也难怪老大夫听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颜伯如见他气得直拍胸口，听着他对自己的谩骂，骤然变了脸色，一改方才的温和有礼，厉声道：“黄羊大夫可曾想过曦祜为何要在此时下战书？可曾想过不接战书转而向他们求和，会是何种后果？可曾想过天下各国会如何看待我南离？”

颜伯如一连三个“可曾想过”问得黄羊大夫哑口无言，道理他都懂，可是这一旦开战，他就会面临直接的损失啊！要是战事失利，北方领土失守，这丢的可都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啊！

说到底，这不是他颜伯如的封地，他当然能这样大义凛然，若要是换成他自己的封地，他还会这样一力主战吗？黄羊大夫心里恨恨的想：这刀子没落子他颜伯如身上，他哪里知道疼。

“银钱、粮草辎重等军需物资，我们都可以想办法筹集。”颜伯如放缓了语气，看着黄羊大夫道：“公可曾想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若真遣特使入曦祜，只怕曦祜要的会比我们战后的损失更多。且第一次尝到了甜头，公敢担保它曦祜就没有第二次了吗？”

话落，不只黄羊大夫，就连整个朝堂上都安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少年君王的声音缓缓响起：“通过相国大人的一番话，想必各位爱卿对开战已经没有异议了吧，那就来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吧。”

接下来的事，自然就是战前准备了，粮草辎重的筹集和押运，以及调兵遣将的事宜了。

南离即将与曦祜开战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此次前来悼念的各国特使耳中。除却那些早已探听到消息的人，这个消息对其他人来说，犹如一滴水落入了烧沸的油锅。有些脑子活络的特使，已经借着各国特使都在上墉的时机，开始四处奔走起来了。

五月初四，南离先王出殡之日。各国派遣来的特使纷纷出席，然而此时这些为了悼念南离先王的特使们，关注的焦点却已经不在这场葬礼上，而是南离与曦祜之间是否真的会兵戎相见。

大国特使情绪还算稳定，因为就算南离与曦祜交战，除非他们自愿，否则不会波及到他们。但是这两国周边的小国和部落特使，可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众所周知，弱国无外交，他们这些小国和部落，大多都是依附附近的大国生存的，宗主国起了战事，他们不管自愿与否，都会被卷入其中。届时必将引起天下动荡……

先王葬礼次日，曦祜特使得到南离正式答复，表示南离不畏战也不会怕战。如此便是接下战书的意思，双方定好一个月后正式开战。曦祜特使得到南离的正式答复后，便立即启程回国了。

之后，南离发布公告，希望此次前来的各国特使尽快离开上墉，这公告一经发出，那些还抱着些渺茫希望的小国和部落特使，终于彻底死心。纷纷开始准备车驾，离开上墉。

各国的特使南离都派了专员负责接送，萧韶需要特意相送的只有三国，照月、东渚与北禺的特使。

这三国之中，照月的决定，萧韶自认不会估计错；东渚那边也与爻涘密谈过，即便东渚不能在明处帮助南离，他们也商量好了应对之策。因此，这两国的送别萧韶倒没有费多大的心思，只除了乐胥离别时又开始哭哭啼啼。

最后剩下的北禺，倒是萧韶不太能断定他们想法的，北禺此次派来的特使是阿史那诺，可就萧韶所知，北禺国君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很是微妙。因此，他不知道阿史那诺能否代表北禺国君的意见。

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能与人谈谈，即便北禺不能站在南离这一边，也不能让曦祜将他们拉拢了去。

坎子门外，驿站处。此去往北便是北禺回国的必经之路。萧韶将送别地点设在了此处。

凉亭外，南离与北禺的官员，泾渭分明的排成两列，守在亭外。凉亭内，南离王与北禺特使相对而坐，简易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两只酒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萧韶将两只酒杯斟满，将其中一只推到了阿史那诺跟前。阿史那诺的视线无意识的追随者萧韶的手，南离的器具用度都十分讲究，酒壶是白玉雕琢而成，约莫半尺高，酒水随着这人的动作，微微摇晃，透过白壁的壶身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但阿史那诺的注意力却全在那只执壶的手上，肤色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光秃秃的指尖显得圆润可爱，倒将这只手本该有的凌厉卸去了几分。从小娇惯着长大的人，这手竟然比这白玉壶还要无瑕啊！然后，这只手随着酒杯，递到了自己跟前。

阿史那诺接过酒杯，手指摩挲着杯壁，触手细腻却带着冰凉，他想人的手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冰凉感吧！他面上却神情自若，带着他惯有的散漫，耳中听着这人的话语，脑海中的念头却是纷乱而又嘈杂。

“此去北禺，路途遥远，孤在此特备薄酒相送。”萧韶说完，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

阿史那诺摩挲着杯壁，却没有举起来，他现在却没有心情喝这杯离别酒，以及和这人在这里打官腔。

萧韶见状，也不甚在意，仰头将自己杯中酒饮下。他刚一放下酒杯，就听阿史那诺开口了。

“我在北禺的处境，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所以，我没有立场代表北禺表态……”阿史那诺声音低沉，这话也说得十分缓慢，像是他此时的内心。

片刻后，他抬起头直视着萧韶的双眸，道：“但，作为我个人的立场，无论你做任何决断，我都全力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