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彧客套的笑容有些僵硬，眼里彻底没了笑意：“闻大公子倒是说说，”他缓步踱到他身侧，视线若有似无蜻蜓点水般地落在昏睡的沈流英身上：“沈姑娘是我的堂妹，我能做什么。”

他复又转首，逼视着闻楷，“还是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闻楷迎上他那双滑过危险的桃花眼，目光隐隐瞥过周围兴致盎然的看戏之人，再这样下去，明日还不知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缨缨怕是不会喜欢。

思及此，他平淡道：“黎公子见谅，是闻某一时疏忽，瞧岔了人。只是老师在我们离开前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师妹，一时情急才……不过想来，黎公子素来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应当不会与我计较什么。”

这番话实在是说得漂亮，虽然明面上算是致了歉，可细细品来，没有丝毫认错之举，又适时地给黎彧戴上了顶高帽，这也使得黎彧无法再借此发挥下去了，否则便是黎彧的不是了。人家师兄妹，关心则乱，这本就无可厚非。

黎彧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却是不由得对闻楷更警惕了些，这人面上瞧着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可偏偏很会拿捏人心，倒是装得好。

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却又听闻楷道：“黎公子，你既然为师妹的堂兄，想来应该知晓师妹酒后嗜睡的毛病，还请容我先将师妹送回，以免她醒来难受。黎公子以为呢？”

他以为，他能说什么，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难不成他还能不同意不成，他可真是小瞧了他。不错，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原以为只有他黎彧戳别人肺管子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这样拿捏。这人倒是伪装的真好。不知道沈流英知不知道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知怎的，想到她日后忽然了解了这些人的真面目时可能会露出的惊讶与害怕，他竟是难得的期待这么一天的到来。

罢了，权当做给自己堂妹一个清静吧，他也不忍去看她难受的样子。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闻公子请。”他挪开身子，看着是再和顺不过的样子。

这是默认的意思，闻楷朝黎彧稍点了下颌算作回应，便快速到了沈流英身旁，探查过她的情况，发现只是醉酒后才稍稍放了下心。

天子还未离席，做臣子的又怎能先行离开，可是闻楷是顾不得这些的，他总不能让她昏睡在此地却一言不发。

师妹身娇体弱的，小案上空间狭小，几盘菜便差不多占满了整个桌子，她趴伏在那一角桌头，硌着了她怎么办，醒来后浑身酸疼了又该如何……一时间闻楷思绪翻飞，又禁不住担心不知什么她会忽然一翻身之后又不留神的摔下去……

越想越是担忧不已，一手在空中虚虚护住她的头侧防止她摔落，正打算向陛下请辞，由于全副心神几乎都在沈流英身上，他未曾注意到有人已经来到了近前，直至一道清润的隐含担忧的嗓音响起：“流英这可是醉了？”

他抬头望去，是那个本应与陛下相谈甚欢的世子，也是那个，与缨缨对望许久的男人。

下意识拧起了眉，心中虽然有些厌烦但也牢记着礼法不可废，幸好这人似乎很是焦急知晓缨缨的状况，直接抬手免了他的请安。

他暗自侧了侧身，挡住了他明目张胆定在缨缨身上的视线，尽管不得不承认，这位世子的姿容气度俱是不凡，清雅无双，隐有天家威仪。可，这人又怎会与缨缨相识？还是他看上了缨缨，意图染指。

他的心中更偏向后者，以为季如风是贪恋美色之人，自然对着季如风也便没了什么耐心。

“劳世子费心，师妹无甚大碍。”这样的一句话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这是明晃晃地赶人走呢。

季如风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可他怎么会愿意离开呢？也许旁人都以为他忽然出现在这天朝盛会是兴之所至，偶有所为，可也只有自己知晓，自己是多么地渴慕，热切思慕着沈流英。他是特意为她而来，从来便没有什么巧合。

在殿试之前，他见不到她，也不能见她，可殿试之后呢？他实在是有些抵不过心头的百般思念，难以启齿的欲念驱使着他一步步来到了此处。

如此，他怎会被他人的三言两语轻易驳回呢？

因为闻楷是沈流英的师兄的原因，他并未去怪罪于他，只是道：“闻公子有所不知”缱绻的眸光落在了他背后那人纤弱美丽的身影上，声音也不经意间变得更加柔润了些，“我与流英，是有缘之人。”

不过是第一次相遇之人，也能说的出这样的话。

闻楷和黎彧的脸色不约而同地沉了下去。

“世子，请您慎言，”闻楷颇为肃然道：“我师妹的清誉不是您能轻易诋毁的。”

在场的不少大臣们，进士们甚至是吴越也都没想到，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能看到这样的复杂而又刺激的好戏，一边好奇，一边又忍不住想不愧是沈姑娘，一天之内，竟能引得本朝钦点的状元，榜眼和世子为之争风吃醋。

这好像是就差了个探花了，还未等众人平复好心情，哦，他们看到了什么？探花郎竟然也朝着身沈姑娘那边去了！

哇，众人面上虽然没有明说什么，毕竟陛下可还在此处呢！便是这场大戏再刺激，再诱人，他们也不敢忘了陛下啊！可这也挡不住他们眉眼官司打得火热，不少大臣是沉浸官场多年的老人了，哪里会掌握不住这私底下的分寸呢。

稍稍瞧上一瞧，陛下，是不会怪罪的。

季如风单单只是情不自禁地表明了下心意，他单单知晓闻楷是沈流英的师兄，却不知他对自己的抵触。这个时候被人当头棒喝，他便下意识觉得这话不错，姑娘家的清誉的确是不能随意玩笑的，他刚刚的话语的确是存有歧义。流英还未与他互通心意，他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言明他们有缘……这，恐怕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