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村，夏季燥热，一丝微风都没有。

许秀芝在地头割草，忧虑的看着不远处的庄稼地，嘴里跟老姐妹们念叨：“唉，这灾荒年的，啥时候能下雨啊？人都快没得吃了。”

“说的是啊，俺家的水井都快没水了。再这么下去，人都快渴死了。”

连土地都是热的，因为半年多的都没有下雨的缘故，地面开始干裂，河边的水位线也在下降。

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庄稼要枯死。

许秀芝还没有割完草，家里的老大媳妇儿气喘吁吁的报信：“娘，老四媳妇儿要生了。”

旁边人道喜的声音还没有说出口，许秀芝高兴的扔下自己的镰刀，拍拍屁股上的土急忙往家里走。

刚才和许秀芝说话的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拿她打趣，“这下好了，老顾家又要有个男娃了。”

说起来也怪，老顾家上面三代都是男娃，许秀芝生了四个儿子总算死心了，底下的几个儿媳妇个个都生的是男娃。

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到老顾家竟然成了棘手的麻烦。

老大媳妇报信后，老顾家的大大小小都在家里守着，老顾家的主心骨——顾忠旗蹲在门栏上，面色平常的吸着旱烟。

又是一个男娃罢了。

顾老头早已经看开了，他们顾家祖上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弄得好几代连个女娃娃都生不出来。

屋里老四媳妇的呼痛声响彻顾家，不只是顾老头头疼，连顾家的几个小孩都觉得头疼。

顾明东作为老顾家的长孙，这时候听见他四婶的呼喊，呲牙咧嘴的在他爷面前叫唤。

“爷，俺四婶咋喊得恁吓人啊，咱们家的鸡，头都钻进笼子里了。”

顾明东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娘，也就是刚才喊许秀芝的女人——老顾家的大儿媳妇。

“你小子，给我闭上嘴，带着你弟弟们出去玩去。”

跟别人家的妯娌不合不同，老顾家当真是顾家村的一大模范家庭。

儿孙满堂，妯娌和睦。

顾老头的三儿子当兵去了，底下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老大老二都生了俩儿子。

按照辈分，分别是大房屋里的顾明东、顾明西，二房屋里的顾明南、顾明北。

顾老头还在思索，要是老四媳妇生了以后，取个什么字好，是浩还是豪呢？

这边的顾庆国急得团团转，自己媳妇在里面生死未卜，他害怕的不敢细想。

老四屋里，接生婆喊着要热水、剪刀，顾庆国一个男人想也没想的就冲进去，被许秀芝拦住。

“娘，你拦我干啥，里面是我媳妇儿。”

许秀芝跳起来给自己最小，也是最笨的小儿子一巴掌，翻了个白眼，“那是你媳妇，还是我儿媳妇呢，你待着吧，我去。”

许秀芝前脚刚进去，后脚就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哇！！！！”

“生了生了！”许秀芝的大嗓门高声喊着。

里面是接生婆抱着一个小肉团满脸惊喜，啧啧称奇，“这孩子可真漂亮，瞧瞧多会疼人，才一个多时辰就出来了。”

老顾家的所有孩子都是这个接生婆接的，因此她自然而然的觉得是个男孩，抱着稀罕的不肯撒手。

一个个大老爷们被拦在外面，眼睛亮晶晶的瞅着，顾老头最是激动，虽然早就不抱期待，但是万一呢。

许秀芝这才想起来看娃娃的性别，她特别简单粗暴的掀开小被子，多看了两眼，激动的发出尖叫。

“我的老天爷啊，祖上显灵了，祖上显灵了。”

接生婆都被许秀芝吓住了，低头一看自己怀里的娃娃，早就被抱走了。

许秀芝爱不释手的看着怀里的女娃，先是在自己衣裳上好好的擦了一遍手，才敢摸小孙女的脸。

外面的几个汉子急死了，顾老头手里的旱烟都掉了，“老婆子，男娃女娃啊？”

一大群年轻力壮的汉子巴巴的贴在窗户边，活像几个巨型的蜥蜴，竖着耳朵不肯放过一丝的声音。

许秀芝看着闭着眼睛的小白胖孙女，把人裹得紧紧的，低声在窗户边说了一声：“女娃，是女娃。”

窗户外的男人们瞬间喊出声，四个男娃高兴的手舞足蹈。

顾明东作为家里的大哥，此时装作一副大人模样将弟弟们叫在一块，模仿着他爷的样子，虎着一张脸。

“咱们有妹妹了，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他们都要来咱们家里看妹妹了。”

几个小鬼头点点头，开始用拉勾上吊，一百年不会变的方式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

等几个弟弟一转头，顾明东就开始想自己作为大哥，要送给妹妹什么礼物了。

趁着几个弟弟没注意，顾明东就想要往他奶身边钻，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可怜的举着手，示意家里人注意自己。

“奶，奶，我要看看妹妹，奶，让我看看。”

许秀芝被一大群人围住，自然听不见大孙子的呼喊。

“哎呦，瞅瞅我闺女，就是这么好看。我闺女是咱们村里最好看的女娃娃了。”

“四弟，我小侄女真是好看，要不让我再看两眼？”顾建国绞尽脑汁的挤在最前面，好巧不巧刚好把自己的亲儿子——顾明东挤出外圈。

顾明东生气的抱着他爹的大腿就是一阵扑腾，顾建国一抬腿，一用劲，顾明东跟小炮弹似的飞了出去。

这下是彻底的见不到妹妹了。

顾明东拍拍裤子上的灰，在四周环视一圈，没人发现自己的糗事就好。

哼，他顾明东的妹妹，肯定是最好看的。虽然，他也没看见。

“四弟，让俺再看一眼。”

顾庆国也做不了主，闺女在他娘怀里，此时睡得正香，他看着兄弟们羡慕的目光，没忍住大声的宣告主权。

“你们想也别想，这可是我闺女，你们要是稀罕，自己生去。”

这句话可是戳了顾家几兄弟的心肺管子，但凡能生出女娃，也不会有前面的几个臭小子了。

已经生了俩男孩的顾家老大、老二嘴里酸溜溜的，眼珠子都在冒酸水，“你这话说的，我们也是她大伯二伯啊。”

许秀芝作为一家之主，抱着孩子轻声的警告自己的儿子们，“去，都出去，动静轻点，别把东屋的芙娘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