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雅指着那碑，“你刚才提及的希塞尔就是我们海族的耻辱。”

季烟皱眉，“他是海族耻辱，为什么？”

“当初就是他，引导我们去往人族，他和海森斯还有我爷爷是一起去的，如果不是海森斯被遣送回来，就会和大家一样，沦为被研究的对象，不过你认识的希塞尔应该不是他，因为他早已经死透了。”

尼雅提起希塞尔恨不得扒皮吃肉。

季烟都不敢说希塞尔没死这事儿，便转移话题道，“那个，海森斯爷爷是在和哪位老朋友聊天啊？”

尼雅摇头，“我不知道。”

“你爷爷不在碑上？”

“他们当时一起去的人族，可是爷爷是被蒙骗的，因为当时人族要来召集大家，我们家除开我都去了，要不是海森斯，我爷爷还可能会上耻辱碑。”

“那他的朋友是谁？”

尼雅摇头，“我问过，但是他不肯说，我觉得荣辱碑上都有他的朋友 因为当年很多人因为抉择不同而决裂。”

季烟没再问下去，也不好继续去打扰老人的清静。

“我在四周转转。”季烟和尼雅交代了一下，便走开了。

尼雅也要去做花环来祭拜，平常也都是留海森斯自己在这里，不会出事儿。

季烟看了四周，周围有卖花环的，也有卖海草藤的，还有其他一些祭祀物，甚至有舞队，专门跳祭祀舞蹈。

她看到有人请了舞队，跳的舞说不上新奇，但很有海族的特色。

摇曳生姿又神圣诡秘。

随便转了一圈回来，看到不远处一个摊点，尼雅正在编制花环，她旁边桌上已经有两个编好了的。

季烟想着没事，看着周围人在跪拜，她也只好作揖躬身表达了一下。

只是她刚要转身找尼雅，忽然心里一阵嗡鸣。

她折回看去身边，海森斯已经完成了闭眼冥想，此刻混浊的灰色眼眸正看着她。

季烟点头示意，就听到了苍老的男声在心里响起，“你认识希塞尔？”

“认识一个，但不确定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季烟开口回答。

心声道，“你不必开口，直接心声给我。”

这有点为难啊，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海族这个能力。

于是试探的在心里发问，“能听到吗？可以听见吗？你好，请问你可以…”

海森斯白眼给她，“我说了，直接心声给我，我能听见。”

季烟憨憨一笑。

恢复正经后，才心声道，“我认识一个希塞尔，不过他不在人族。”

“他在哪儿？他还活着？”

“活着，人在地族，受尽折磨。”

海森斯眼神错愕，“地族？你去过地族？还见到了他？”

季烟叹气，心声也跟着无奈，“说来话长，我当时在人族被害，险些死掉，被人带到地族捡了一条命，后来为了能从地族出来，参加了一系列比赛，在比赛中我见到了希塞尔。”

“你说他受尽折磨？”

“听说在人族被当做实验对象，半死不活埋掉后，又落入地族的研究者手里。”

海森斯眼神寞落。

“是我害了他，害了大家。”

季烟挑眉，心声疑惑，“怎么说？”

“人人都知道当年我被人族遣返，可没人知道我是和他们达成了交易，我带更多的海族人去填补我当年错误的抉择。”

季烟只觉得突然就听到了一个天大秘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海森斯却继续在心里说着，“当年我和希塞尔、博亚，是很好的朋友，我和博亚已经有了子孙，希塞尔的妻儿因为意外去世，当时他想要出去闯一闯，我在巡逻队得知了人族前来召集海族人，会有更多的机会，想着可以让他投入新事物中，但他很没胆，我觉得他不够勇敢，还让博亚来劝他，此时我们三人已经有了割裂，可我依然认为自己是为了他好。”

“我以三人的友谊作为要挟，两人也心有愧疚，终于还是去了，同时被鼓动的还有其他人，等着我们一大批人到了人族我才知道，这次的机会是个陷阱，那些人看出来此次鼓动有我的功劳，让我回海族召集更多人，否则我就会被杀掉，起初我是想着人族的可怕需要有人来拆穿，而我可以回去做这个传信人，但我没想到人族狡诈。”

“他们已经先一步借用了博亚的名号来召集大家，等我回来，大家都已经踊跃参与，甚至想要移族上陆，我拼命阻拦想要说明情况，却被人族伤了嗓子，混乱一片，人声鼎沸，也无人听我的心声，等到召集去的海族多数遇害了，人族又放出一个将死之人来传话，说这一切因为希塞尔。”

“连带着把博亚算在其中，我一直想要解释，可是无人听见，还是我摔下轮椅，才引起注意，大家静默的那一瞬间，我说这一切和他们无关，不关博亚的事，也不关希塞尔的事儿，都是因为我。可惜，他们只听到了博亚那句，后边的都消失在哄闹中，等到荣辱碑刻的名字出现，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要在愧疚中活着了。”

“之后我和大家多次阐明，事情是因我而起，但大家都安慰我，说我是你因为失去好友而记忆混乱，甚至把错揽在自己身上。我感谢大家的好意，却也深知内心的煎熬再次加重。”

季烟叹气，“这就是你每月都要来这里的原因？”

“不错，我没想到希塞尔还活着，还能有人遇见他，他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就深陷泥泞中，我对不起他，如今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帮我，替他正名。”

季烟不解，“我？我如何替他正名？”

“你只需要把我刚才告诉你的事情，以你在人族的见闻在海族传开就可以了。”

“到时候你若是得到审判，你如何应对？”

“主要能让希塞尔不被人误解，我都可以，我也愿意在耻辱碑上刻字，以此来弥补对希塞尔的伤害。”

季烟默不作声，看着希塞尔的名字发呆。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尽量满足，请你一定要帮我。”

季烟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我要去找老龟，和你的事情半毛钱都搭不上，我只是在想，替希塞尔正名后，他的名字能转移到荣誉碑吗？”

海森斯心声语气带着轻嘲，“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好事？他被人唾弃了这么多年，即便正名，也顶多是大家不再唾弃他，怎么可能还来敬拜他？”

“所以他就消失啦。”

海森斯看向季烟，“你想说什么？”

“我和希塞尔道别前，他告诉我，他没什么愿望，只希望有人记得他，如今你还记着他，等你走了，就没人记得了，即便这个碑是耻辱碑，他会有很多谩骂，但还是有人记得他不是吗？若是正名了，他是不是就被人忘了？”

海森斯沉默了。

他没想到希塞尔的愿望竟是如此。

眼中又蓄起泪水，还没完全隐藏，尼雅回来了。

放置好海草藤环后，回头看着海森斯状态不对，便立马看去季烟，“什么情况！”

季烟耸肩摊手，“不知道啊，我一来就这样。”

“海森斯，还要再待会儿嘛？要不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尼雅没发现问题，海森斯也没拒绝。

几人便去了附近的餐厅坐下。

位置都会设置专门放置尾巴的空缺，季烟还挺喜欢的。

看似在水中，实则和在陆上没什么区别。

房间都有特殊的压力装置，让食物不漂浮起来，而且口味新鲜，靠水吃水是一点儿没错。

很多海鲜都是现抓的。

生鱼片之类的也算是特色了。

季烟吃的还算舒心。

只是海森斯胃口不佳。

趁着尼雅买单的功夫，海森斯又跟季烟心声了一句，“我有地图，老龟不好找，六百米以下的探险区，很深很暗，还有一些大的生物，对你而言很危险。你帮我，我就给你。”

季烟承认，心动了。

但她也不希望希塞尔正名后消失啊！

左右为难中，尼雅回来了。

季烟什么也没得到，海森斯就被送回家了。

“我带你去我们家休息。”

尼雅说着开始带路。

季烟纠结了很久，决定把海森斯告诉她的事情说出来。

“当年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有偏差？”

她就说了一句，尼雅就回看向她，“你都知道了？”

季烟疑惑，尼雅更加严肃，“他这么快就告诉你了实情。”

“不是，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尼雅找了路边的休息椅坐下，拉着季烟一起。

“他说的我们都知道。”

“那你们还…你们是故意让他在愧疚中活着？”

尼雅无奈，“起初是这个想法。我们不是傻子，我们会找人去调查，事情的起因经过我们都清清楚楚，只是在等海森斯告诉我们，我们想过如果他不说，那我们就会惩罚他，可他说了，我们就只是小小的警告他。”

“起初我希望他一辈子在愧疚中度过，可后来我长大了，体会了更多关于朋友的好，也多了一些情感的领悟，我的亲人确实没了，但海森斯曾作为我亲人的朋友，给予过他们爱和包容，他的存在，就像是我亲人在朋友处留有的最后念想，他们不在了，可至少还有人想着他们。”

“那个荣辱碑，也从来没有荣辱之分，那就是逝者的纪念碑，相当于一个大型陵园，只要刻上字想念他们的人就可以来祭拜。只不过所谓的耻辱碑上，留存的是第一批在人族付出生命的人，不可复加。那是为了让我们记住，人族对我们的残忍，另一座碑是后人为了反抗而做出的牺牲，是确实该被人铭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