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足踩在沁着寒气的地毯上，无声往外走。

唐茭微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抬腿曲身，像猫一样蜷坐进男人冰凉的怀里。

霄靖川唰地睁开眼，漆黑清醒的黑眸微垂，落在半阖着眼仿佛倦极的柔软女孩身上。

长发睡得微乱，垂在白皙精致的小脸上，额际的绒毛乱翘，显得更小了，若非五官已经出落得十分精致漂亮，恍惚还是高中时的模样。

“怎么醒了？”

霄靖川的嗓音有些熬夜的低哑，抬手臂把女孩环住。

“梦见你了。”

唐茭软声开口，眯瞪着眼，在他胸口蹭了蹭脑袋，把脸埋得更深。

刚从被窝里出来的暖烘烘的体温，很快将霄靖川彻夜独坐的寒气一点点驱散。

大掌温柔地覆在脑袋上，声线温柔低哄：

“宝宝梦见我什么了？”

唐茭双手揪着银灰色的家居服布料，声音沙软懒懒的：“梦见你说想我。”

霄靖川呼吸倏地放轻。

“外面冷，抱你回房好不好？”

“好喔。”

霄靖川稳稳抱起唐茭，往里走。

到达主卧门口的时候，唐茭软软地扯扯手里的衣服，“我要去你那儿睡。”

“靖川哥哥陪我睡觉。”

霄靖川脚步顿住，几次之后，转身进了次卧。

卧室里深灰色的床单平整，在霄靖川弯腰把怀里的唐茭放下之后，才有了褶皱。

扯开被子刚把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裹进去，又被她掀开。

“靖川哥哥快进来。”

唐茭伸长了手臂，把被子大大地抻开，一脸兴奋地邀请站在床边的高大男人快快躺进来，仿佛刚刚的困倦模样全是装的。

真是……盛情难却。

霄靖川喉结微动，无奈地俯身，手掌撑在她身侧，欣长的身躯上了床，躺了进来。

唐茭熟练地一骨碌，滚进了霄靖川怀里，脑袋瓜一抬，垫在结实的手臂上。

还舒服地轻舒了一口气，“哎呀，好舒服～”

她伸手也揽在霄靖川的腰上，两人面对面侧躺着，抱在一起。

“靖川哥哥晚安。”

唐茭小腿舒服地往上一蹭，抬脸贴进霄靖川颈窝，说完马上打了个哈欠，闭着眼不动了。

这套行云流水熟练无比的动作，全是在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里练出来的。

当时她夜里经常惊醒，霄靖川就时时哄着她抱着她睡。

如今四年过去了，柔软起伏的娇躯紧紧贴在胸前，微凉腻滑的小腿微曲着，塞在他的腿间取暖。

从始至终，都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霄靖川垂眸注视着唐茭脸颊软润的弧度，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涨满胸腔。

从什么时候开始难以入睡的？

在离开唐茭的第49天，乔森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唐茭戴着墨绿色的鸭舌帽，背着黑色背包，穿着宽松的灰色连帽衫，只身走进熙熙攘攘的京大校门。

那是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唐茭没让任何人送，自己抱着两份录取通知书，背上包，坐着公交车到京州大学报到。

乔森是不放心，一路开车跟过去的。

娇小的身影，被灰黑的色调包裹，与周围被家人环绕着神采飞扬的大一新生，仿佛属于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可她的腰板挺得很直，纤瘦的背影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坚定。

唐茭孤身一人，奔赴了他们约定的未来。

那天晚上，霄靖川死死握着手机，在霄晟的ICU病房前枯坐了一整夜。

那是他们到达M国K城的第一晚，也是他们在M国辗转落脚的第三个城市，霄晟刚刚经历了第九次抢救。

巨大的痛苦和迷茫，第一次全然袭击了少年的灵魂。

彻夜未眠之后的霄靖川，仿佛被开发了新的精神脑域，他亢奋、敏锐、充满激昂的行动力和狂暴的破坏力。

那仿佛用不完的精力，屏蔽了他的痛苦，让他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极速狂飙，野蛮生长。

以身体为代价。

最开始，只是入眠困难、多梦易醒。

渐渐的，一晚上只能睡不到四个小时，并且时间越来越短，再后来，几乎到了不吃药无法入眠的程度。

梦境大多光怪陆离，里面有无数个躲在任何角落哭泣的唐茭。

他无法忍受，无法入眠。

如今，唐茭躺在他怀里安睡着，可爱的唇角还微微翘起。

这个认知，像是一艘崭新的、无敌帅气的巨轮航母驶出港口，悍然碾进了他支离破碎的精神海域，将浮在海面上惹来虫蝇蛇鼠的垃圾通通碾成齑粉，压入海底……

夜色深浓，乌云尽散。

初冬的第一抹冷风，卷过空中刚刚露头的皎洁月亮弯，吹向四面八方。

窗户漏进来的皎皎月色余晖下，霄靖川闭目沉睡，呼吸沉绵。

唐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温柔如水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美睡颜，复又无声闭上眼睡了。

两人亲密无间，相拥而眠。

-

霄誊集团总部大楼，今晨的气氛，十分不同于往日，到处都洋溢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轻松快乐。

起因是，有个睡过头的大头虾，捏着一杯特浓不加糖黑咖啡，在最后一秒死亡卡点冲进了大厦正门。

他一路狂奔，挥着手冲进大门的那一刻，颇有力挽狂澜的气势。

如果，旁边没有正好走着刚从车上下来霄靖川的话。

如果，那杯特浓不加糖黑咖啡是进了他嘴里，而不是浇在霄总锃亮的高定皮鞋和西装裤腿上的话。

一切都是非常恰到好处的。

然而，乐极必生悲。

胜利的笑容，还未在这大头虾兼倒霉蛋脸上绽放半秒。

死亡的钟声，已经在他耳边敲响。

偌大的大厅里静得可闻落针，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那一摊尤自袅袅生烟的热咖啡上。

“总总总……”

“总裁！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霄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刚过实习期就犯下大错，是一种什么体验？

吴昊楠想，他很有资格来回答这个问题。

站在他面前，被他泼了一身热咖啡，身材高大容貌英俊气势冷冽的青年男人，是他的顶顶顶顶头BOSS。

那个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就令霄誊上下闻风丧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