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茭几乎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些利刃般的字眼和刺目噬心的照片。

“她是不是有病啊！”

“破相了吧，好可怜，怪不得转学过来还天天戴帽子。”

“好恐怖，不是什么传染病吧。”

一句句评论犹如实质，化成怨毒窸窣的声音灌进脑海。

那照片里放大的侧脸，甚至让她觉得陌生。

蜈蚣一般的长线，像怪物张着狰狞参差不齐的利齿，裹挟着恶意要冲破屏幕钻出来，吞掉她。

混乱不安的情绪又涌上来，唐茭垂下眼，眼球不住颤动，嘴唇无声嗡动着什么，纤细的手指神经质地握紧手机，指尖绷到发白。

她左手下意识往裤兜里伸，动作到一半才想起来她今早出门前被唐蜜一顿挤兑，把耳机给忘了。

手指无措地张了张，最后只能攥成拳，用力到手指发白。

陈米栗看唐茭状态又明显不大对劲，吓得赶紧抬头求助地看霄靖川。

下一秒，纤小的手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掌握住。

细笋似的指节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温和地一根根抻开，把被掐红的细嫩掌心解救出来。

霄靖川弯腰俯身把水杯塞进她攥紧的左手，深邃的眼定定注视着她，漆黑的瞳孔里深海般广袤的沉静一寸寸拢住她涣散的视线。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相信我。”

没有前言后语，但唐茭知道霄靖川说的是什么，逐渐失焦的瞳孔颤了颤，像从山巅坠落的羽毛被稳稳托住，安全着陆。

见唐茭空洞的眼里重新有了水光，霄靖川推了推她手里的水杯。

“喝口水，我去拦住老廖。”

他起身往外走去，面庞冷峻，轮廓锋利，冷凝的视线一路视若无物地掠过那些窥探好奇的目光。

把人吓得纷纷火速闭嘴、转头、回身、立起书挡住脸，以自证清白。

办公室里，廖东海听说上午刚关照过的唐茭这会儿就出事了，惊得胖胖的肚皮都抖了抖。

连忙放下茶杯，翻找学生家庭档案，着急忙慌拿起手机打电话，一边起身疾步往教室走，刚要摁下呼叫键，手机就没了。

“霄靖川？！你干什么，手机给我……”

“老师，她已经没事了，也说明了情况，不希望惊扰家人。”

一米八七的霄靖川站在只到他肩膀的廖东海面前，手里举着抢来的手机。

“胡闹！怎么会无缘无故晕倒，这种事情不能掉以轻心，得通知她的家长！”

廖东海仰头看着气定神闲的霄靖川，眼睛瞪得鼻孔都要猛出气。

霄靖川不为所动：“人已经没事了，您再兴师动众把她刺激坏了怎么办。”

廖东海一时语塞，脸上弥勒佛似的肉抖了抖，“那这……”

霄靖川下巴一抬，垂眼睨着他刚泡好的茶，神色轻松：

“您放心，我担着，继续喝，茶要凉了。”

说完把手机搁到办公桌上，微微颔首，转身走了，留下一脸懵的廖东海。

这，这，这……

他是班主任，还是我是班主任？！

霄靖川离开办公室后，嘴角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早上老廖刚提醒过，就出了这事，看来有些人是听不懂人话的，没必要让老廖掺和进来把影响闹大。

教室里，唐茭吃过药很快恢复了，见霄靖川回来，又软软乖乖地道谢。

霄靖川看着唐茭此刻仰着头澄净如洗的眼眸，歪头噙着打趣的笑。

“没关系，我也谢你。”

见她怔了怔，他下巴往自己座位一抬：

“多亏你，没拉坏肚子。”

“噗！”

林浩杰瞬间没忍住笑，下一秒被霄靖川的眼刀砍没了。

唐茭回头看见她去医务室买的药，摆摆手。

“不客气，是谢谢你的药膏。”

她指指自己的脸，顿了顿，手指移到耳后，声音软软讨乖：

“这里也在用。”

少女细眉舒展，唇角弯弯，乌黑杏眼里瞳光闪烁，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抵住下唇沿，搭配那抢眼的短寸却意外和谐。

像从山上下来刚还俗的小尼姑，懵懂好骗，一颗酥糖就能骗走。

药膏是霄靖川让管家老张从国外买的特效去疤膏。

见唐茭这次毫不芥蒂地说起后脑的疤，霄靖川心里一动，往前探头，直接看向那条触目的创口，轻声开口。

语气寻常得就像在问唐茭吃没吃早饭。

“有效么？”

被霄靖川当着大家的面直直盯着疤痕看，唐茭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她放松地挠挠后脑勺。

“抹上去很舒服，朱医生说这个药膏很好的，谢谢你呀。”

“那就一直用着，用完给你补上。”

霄靖川眼底的笑意漫到嘴角，拿起一盒整肠丸在手里随意地一抛一接，薄唇微扬：

“争取把我们小猕猴桃恢复出厂设置。”

“猕猴桃？哈哈哈哈哈哈！猕猴桃！别说真的挺像，川哥你真绝了哈哈哈！”

林浩杰笑得趴在桌子上猛拍，把书都打散了，引得班里人又忍不往这边看。

唐茭感觉自己短茬茬的头发都随着脸上蒸腾的热气炸起来了，变成一颗真正的猕猴桃。

她红着脸转回去，从抽屉摸出化学课本立起来挡住脸看得认真，后面笑得肚子疼的林浩杰则被霄靖川一包薯片拍在了脸上，笑骂道：

“笑屁，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米栗笑过之后，忍不住偷觑一眼霄靖川，眼底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同班一年，谁见过霄靖川这么逗过人，更别说对方是个女生了，那语气里的熟稔亲昵，实在太不对劲了。

要是平时能有这待遇，一中的狂蜂浪蝶早就一拥而上了，哪能只在论坛里口嗨。

难道……

陈米栗眼神转向假做认真看书，其实耳朵根微红的唐茭，兀自摇摇头。

瞎想什么！怎么可能！

最后一节是生物课，廖东海右手肘夹着书案，左手握着泡着绿茶的保温杯，慢悠悠进了教室，他看一眼坐在座位上神色正常的唐茭，才咳一声开口:

“先讲两件事，一个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学年的体检，明天早上7点到明德楼楼下检查。早读发的体检表记得贴上一寸相片，填好基本资料，全部项目检查完，签上名，放学前把表交给班长。明白了吗？”

“明白——”

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有人欢喜有人愁。